梦回故乡
我的故乡在豫南孙铺镇的一个小乡村,那里是一片丘陵地带。我童年时期的故乡,到处都是花的海洋。每当春天之际,金灿灿的油菜花铺满高岗洼地,惹得成群结队的蜜蜂嘤嘤嗡嗡,上下翻飞,忙碌不跌;一畦畦淡紫色的草籽花,与油菜花争奇斗艳,把专心致志的蜜蜂也勾引过来,流连忘返。 那时,我对故乡的美丽感受并不像现在如此深刻,倒是艰辛悲伤的童年生活始终伴随着我的记忆,令我至今刻骨铭心。譬如,由于母亲双目失明,兄弟姊妹多,家里缺少主劳力,每到青黄不接时,村里最先断炊的就是我家。记忆中,有好多回,母亲烧滚了开水,却无米下锅。因为多次向左邻右舍借米,一时又还不上,母亲再让我们兄弟几人拿着升子去借米时,大家都是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人肯去。要不是富有智慧的母亲东拼西凑解决了燃眉之急,那顿饭我们又该饿着肚子。 那个年代,由于物质极度匮乏,我们全家人竟然连一双像样的雨靴都没有。每逢下雨天,雨靴便成为困扰全家人出行的难题。在我的印象中,我们所穿的雨靴,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每双雨靴都是用胶皮补了一层又一层,实在无法再补了,仍是舍不得扔掉。春夏季倒无所谓,但是到了深秋或隆冬季节,穿着渗水的雨靴就是一种活受罪了。每次出门回来,破旧的雨靴里都灌满了水,脱掉雨靴,一双脚被泡得惨白,早已失去了知觉。即使这样,我们全家仍未达到人均一双雨靴。后来,破旧的雨靴实在无法再补了,父亲咬牙决定再添置一双新雨靴。可是家里又实在拿不出买雨靴的钱。几位哥哥商议后一致决定,把虎子卖掉。 虎子是一条非常有灵性的狗,因为浑身长满像老虎一样的斑纹,我们便都叫它虎子。虎子是我童年时期最亲密的伙伴,也是我们全家人最贴心的保护神。时常,收工后的父亲利用夜晚时间,外出去给别人锻磨,以便增加经济收入。这时,虎子便成为父亲最忠诚的卫士。它一路欢快地跟随在父亲身后,直至把父亲送达目的地才返回;当约莫父亲快干完活儿,它又不辞辛劳准时出现在父亲身边,一路蹦蹦跳跳地把父亲迎接回家。每当我们兄弟几人与小伙伴们干架时,虎子总是不失时机地从斜刺里冲上来,把那些追上门来的家伙“杀”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在决定卖掉虎子的那天,却出现一场意外。当哥哥把狗贩子领进家门时,意识到危险降临的虎子见大门已被闩上,惊慌中纵身跃上几米高的围墙,窜逃而去,很长时间都不敢归家。几天后,以为解除了警报的虎子,拖着羸弱的身子回到家里。这时,早有准备的哥哥又一次叫来狗贩子,将在猪槽里舔食的虎子堵个正着。虎子还想像上次那样突围出去,但尝试几次都失败了。绝望中的虎子返身窜进东厢房的床底下,希望躲过一劫,但还是被狗贩子用铁丝箍儿牢牢地套住了脑袋,生拉硬拽地拖了出来。我永远忘记不了,当虎子被狗贩子吊在树上时绝望的神情。它不断地挣扎着,向我们摇着尾巴,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向我们求救。随着狗贩子手中的棒槌重重地敲下,我看见有两行泪水顺着它的眼角流淌而下。我的童年也在这一记棒槌的敲击下,匆匆地结束了……
多年来,为了生活,我一直远离故乡在城市里打拼,但对故乡的思念无时无刻不萦绕在我的心头,与日俱增。这期间,我虽然历经酸甜苦辣咸,但也逐步实现了属于自己的光荣梦想,不仅靠一支笔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而且在这座城市里买了房安了家,从此过上了繁华的都市生活。然而,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我始终难以融入纷扰的城市。我总觉得,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城市是如此坚硬冰冷,缺少故乡的温情,只有美丽的故乡才是我心灵抵达的地方。 自从在城市里工作以来,对故乡生活的向往,已成为我心中最大的梦想。由于受各种条件的羁绊,这个梦想也许到老了都很难实现。换言之,当初背叛故乡的我,或许永远成为一个回不去故乡的人。我曾经在几首诗里表达了对故乡的思念与怅然:“……如今,通向故乡的路/愈加四通八达/而我/却找不到归乡的行程/几度梦回千万里/又因梦太短/无法抵达归期……”(《无法抵达的归程》)“……乡情是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足以对付/长满老茧的双脚/和满身的疲惫/此刻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光着脚丫子/行走在通往故乡的梦里……”(《故乡梦》) (责任编辑: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