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情】乞丐（散文）

　　 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清晨黄昏，两个时间段，我总要经过她的身旁。她一年到头，席地坐在理工大学旁边的一个终年上锁的车库前，右手拄着根拐杖，大约也不能算拐杖，就是一根比她高上一大截竹棍子，下端已经开叉，长年在泥土里混迹，已看不出本色。左手照例是端着一只碗，瓷的，蓝花白底，里面什么都没有。别的乞丐的碗里，大概总有一点什么的，零零散散的几块钱，一个馒头之类。她的碗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终日坐在那里，披头散发，头发一绺一绺粘在一块，顺着脸垂下来，露出来的脸像一枚风干的核桃，沟沟壑壑，全是愁苦的印迹，嘴角的纹路，刀劈斧砍一般，又直又陡。她终日枯坐，间或眼睛眨上一眨，才表明她还是个活物。她也没有做乞丐的觉悟，终日就那么坐着，对着从旁走过的人，从不哀哀地求，她大约也不悲哀，整日缩成一团，在那个城市的晴日或雨天，缩在人们的脚边上。
　　 她总那么默默无求地坐着，估计也求不来什么食物，她每日不动，大约也是为了更少地消耗食物。终于还是有人从脚边发现了她，理工大学的几个女生，每日从后门进进出出，她们从那里去逛街，去买小零食。一日，一个女生说：“这里有个乞丐呢。”
　　 她们买了碗米粉和一瓶水给她。她抬起头，木然地看着她们，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呼哧”两下，就嗦完了。她向她们举着碗，意思是还要。她们又叫老板下了一碗粉，又拿了几个馒头。她把那些馒头用纸包好，塞进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布袋里，“呼哧”两下，又嗦完一碗粉。这回，大约是吃饱了，也不再要。女生们觉得完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笑着闹着回学校了。此后，可能有人做了倡议，来投食的女生越来越多，间或夹着几个男生，大都是女生的男朋友。这个队伍越来越壮大，有人做成视频发到了网上，不久，一辆车从下面的县赶过来，说这老太太是他们那里的敬老院里走丢的，几年了，一直没找着，如今看到了视频，就派了专车来接。
　　 女生们到底年轻，愤怒地质问：“你们也太不负责了，她都在这呆了几年了，也没人管她死活。”
　　 那人也不争辩，带上人就走，自此，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老太婆。
　　 这个城市有很多乞丐。他们在大街小巷里转悠，找个人流密集的地方，就开始自己的表演。一个老妇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眼睛都睁不开，一副生命垂危的样子。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装作她的媳妇或者女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哀地哭，口里嘀咕些什么，从来也听不清。谁人又会去听她说什么呢？人们匆匆忙忙，干着果腹的活，来来去去在城市里穿梭，哪里有时间管别人，就留她在那里哀哀地哭。
　　 夏日的天气，娃娃的脸，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起风了，地面的灰尘扬起尺来高，明净的天空乌云滚滚，路上的人们，像受惊的小兽，慌不择路到处跑。
　　 只见那睡在地上的老乞丐，一骨碌爬起来，卷起铺盖，一溜烟跑了，檐下躲雨的人们，目瞪口呆。
　　 第二日，风和日丽，她们又出场了，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老女人躺着装病，年轻的女人，跪在地上，哀哀地哭。
　　 这种乞丐，还是愿意用自己的演技赚饭吃的，即使这演技蹩脚得很。而有一种乞丐，却近乎街头一霸。
　　 红旗大道上，一到夏天，就会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在那里溜达。他披散着头发，**着上身，下身穿条满布灰尘的牛仔裤，右手拄根竹杖，完全一副83版《射雕英雄传》里丐帮弟子形象。他每日在红旗大道上来来回回，追在人们屁股后面跑，双手掌粘在一块，作乞讨状，口里不停地喊；“老板，行行好，施舍一点吧。”
　　 年青的女孩子是当不起“老板”这个称呼的，吓得拔腿就跑，他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悠闲得如同在他家后花园散步一般，被缠得没法，女孩子们会拿出一块钱给他。他接过放进口袋里，“嘿嘿嘿”地笑，顺手在女孩屁股上抓上一把，这就过份了。有一回，遇上一个性子刚烈的女子，马上就报警了，警察一来，那乞丐就怂了，竹筒倒豆子般将之前所犯的事全讲了出来。他家在北方一个小镇上，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久了，老婆要离婚。怎么能离婚呢？要是离了，家里谁做饭呀？谁洗衣服？谁赚钱啊？他要是手痒了，打谁啊？不能离，坚决不离。当老婆再一次要离时，他就动手了，这回有点狠，他按着老婆的头，狠狠往墙上撞，几下之后，老婆不动了，他一松手，老婆就软绵绵瘫在地上。他吓坏了，连夜逃了，这一逃就是十五年。这几年没什么风声，他胆子就大了，行为也出格了，这次终于是栽了。
　　 这几年，这里要创建文明城市，不但要求道路干净整洁，而且公民的素质也要求同步提高。沿街乞讨者，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绝了迹，与此同时，另一种形式的“乞讨”却悄然出现了，那就是“网络乞丐”。微信上，动不动就有人说：夏天来了，天气好热，口也好渴，请问亲爱的你，能给我发瓶饮料吗？清水：2元，可乐：3元，阿萨姆：4元，其他：随便。
　　 就等着微信好友发红包，开始大家还捧捧场，久了，看见这个人的背影都觉得可怕。
　　 乞丐形形色色，那些真因为吃不上饭而乞讨的，少之又少，或者就没有，他们生于荒野，长于荒野，凭着一双脚板就能来大城市乞讨，快别做梦了。其余的大约就是好吃懒做的，想躺着赚钱的，背后有大头目的，有目的，有组织的乞讨，顺带行骗的，这样的太多了，打开电脑和手机，他们就在网络的另一端窥视着，刺探着，对于“网络乞丐”，平常就没有太多同情心的人们，连最后一点善意都被消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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