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寻】听雨（散文）

　　 一
　　 雨季，总喜欢一个人倚窗听雨。
　　 在雨中，你可以静下心来，打开自由想象的翅膀，去探寻生命里的那些美好与不幸。听雨，其实也是一种享受，即使享受孤独、寂寞、悲凉和愁苦。我听过暴怒狂泻的倾盆大雨，也听过温婉轻盈的柳丝细雨。听雨，像欣赏一种特别的音乐，有急促跳荡的音符，也有舒缓浪漫的畅想。一个人静静地听雨，能在雨中找到踏歌而行的感觉，让你渐渐沉浸于音乐的美妙旋律中。在嘈杂的雨声里，当你投入地谛听时，还能闻到旧时光里佳人的窃窃私语。
　　 那夜，隔着窗棂听雨，在雨雾的水帘里，我穿越千年的时空邃道，仿佛听到了白居易浔阳江头夜送客的马蹄声。还有《琵琶行》里那个长安歌女，“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她弹奏的琵琶曲，正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一曲《琵琶行》，让我在雨声中领悟到了，什么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喜欢读诗，诗的意境，也常常把我带到生命的雨季。在雨季的那些日子，天色总是灰蒙蒙，阴沉沉的。倘在雨夜，那种清冷凄凉的氛围里听雨，不免也会让人生出孤寂、悲凉与愁苦的心绪来。我不知道清代词人李清照是不是也喜欢听雨，但我很欣赏她内心世界的独白《声声慢》。那正是李清照于黄昏夜雨中，真情感叹出的凄凉与幽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但在雨季，父亲不喜欢听雨。听到雨声，他会坐立不安，一脸愁苦的样子。我们那时的房子是泥草的房顶，土坯的墙体，禁不住大雨的袭击。阴雨连天，遇上暴雨成灾的雨夜，父亲总要担心，会不会房倒屋塌，伤及一家老小。那时，他夜里不敢睡觉，除了以锅碗瓢盆接下房顶的漏雨，就是警觉地观察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哪怕是屋角的一丝声响，哪怕是泥墙上一道细水闪亮。父亲不识字，连简单的阿拉伯数字，都会写得七扭八歪，更谈不上雨夜吟唐诗宋词。但父亲有一颗善良纯朴的心，有一份对自己小小家庭的责任与担当。父亲未雨绸缪，雨季来临之前，会把土房顶抹得锃光瓦亮。他像一个泥工巧匠，落雨前，总要给土房顶做一次隔漏的“美容”。娘说：父亲整修过的房顶很少漏雨，大雨来临也不用担心。父亲年年用白灰泥土抹房顶，房顶上的泥土足足有一尺多厚。他做得多，说得少，犹如田野里埋头耕作的老黄牛，他用自己喜欢的生活模式，踏踏实实地爱着这个世界。
　　 我在雨季，不用担心房倒屋塌的事，现在的房子钢筋水泥结构，既防水又防震，都是牢不可破的建筑。但在雨夜，我不如父亲那么踏实专一地做事。雨夜听雨的时候，我听到了灵魂深处的内心世界，还掺杂着很多虚伪的东西。譬如清高、孤傲、自命不凡。但在听雨的那一刻，一切虚伪的东西，都如雨中的烟雾，缥缈着，又是那么苍白无力。我想用雨声来掩盖住自己的虚伪，但无论多大的雨声响起，还是掩饰不住我内心世界的轻浮、虚荣与焦躁。
　　
　　 二
　　 雨季听雨，能从雨中听到庄稼的拔节声。田野上的那些玉米、高粱、稻谷，会在丰沛的降水季节沐雨，拔节。那些肥厚的叶子，不怕狂虐的雨鞭抽打身躯，极力地舒展着，舞动着自己的生命韵律。它们亲密地交织在一起，像在风雨中手挽着手，一起相互扶持，又如相互勉励，精神抖擞地努力向上，从不萎靡。我深深地感觉，那些绿色的生命也和人一样，风里雨里拼命地抗争、拔节与成长，只为心中的一个执念，勇敢抵达金色的秋天。
　　 我不如那些碧绿的庄稼，在人生旅途栉风沐雨的我，常常跌倒于风雨中，孤独地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犹豫、彷徨，不知路在何方，渐渐萎靡不振。雨中听雨，从生机勃勃的庄稼拔节声中，我又找到了自己那年的万丈雄心，还有在那三百六十五里路上曾经许下的诺言。
　　 雨季听雨，能从雨中听到小草的低吟浅唱。那些被人遗忘的小草们，默默无语，默默无言。我深知，小草存在的空间很难，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它都要顽强拼命地活下去。即使生存在狭小的夹缝里，小草的心，依然在眷顾远方。它在雨季，忍受狂风暴雨的折磨，走过生命的蓬勃葳蕤，给大地披上一片新绿，为牛羊奉献肥美的草原、绿洲。原来，小草也会在风雨中，吟唱白居易的诗章，“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不如小草，我怕被人遗忘，我怕别人说：这个世界上有你不多，没你不少。我好像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在替别人活着，我常常会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不敢走自己的路，惧怕生活的夹缝给我压力，我只是在随波逐流地苟活。我的大脑并不愚钝，我的想象力，能胜过地球上所有的小草。但我不能如小草一样，让自己思想的藤蔓，快乐自由地伸向远方。
　　 雨夜听雨，能听到大山的呼唤。大山，是风雨洗亮眼睛的睿智哲人。有道是，水滴石穿，我感觉柔软的水滴，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给大山镌刻了无数双深沉而睿智的眼睛。睿智的大山却从不傲慢，它以庄严凝重的姿态，巍峨耸立着，它在深情地遥望，和呼唤世间所有脆弱的灵魂。大山为什么总是沉默？因为它像睿智的哲人，又如思想者；大山为什么总是黛色？因为它像伟大的父亲，爱得太深沉！
　　 我不如大山，我没有大山那样巍峨，就连我这可有可无的影子，也是那么渺小。我自卑、懦弱，本该强大的内心世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过不去的沟壑？我的眼睛充满迷茫，闪现不出思想的阳光。我也有爱，我爱我的亲人，也爱我的朋友，更爱我的民族，我是一个多情的人，有着博大的爱的情怀。但我不敢把爱留给你，我怀疑这个世界上的圈套与陷阱太多。我的爱是不是不够强大？是不是足够自私？是不是也很卑微？
　　 夜雨声中，我听到了远处此起彼伏的蛙鸣。蛙，是雨季的歌手，它们遍布田野、沟渠、荷塘。雨天，是它们快乐的周末，哪里有大量积存的雨水，哪里就会出现它们跳跃的身影。蛙，是不会孤独郁闷的，它们有快乐的合唱团队，能把阴雨天，唱成阳光灿烂的日子。每到雨季，那些可爱的蛙们，无论独身，无论求偶，无论聚集在一起歌唱，快乐是它们的主旋律。我看不出蛙的欢乐表情，它不像我们人类，喜怒哀乐，都写在一张肤色不同的脸上。我不如蛙，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孤独、寂寞、离愁以及思念，都通通毫不掩饰的，占据了我的那张本该属于充满阳光的脸。
　　 很羡慕蛙的乐观向上的团队精神，蛙声何止是此起彼伏，何止是遥相呼应？那是为短暂的生命而喝彩，为走出迷茫的雨季而歌唱。假如我也有蛙的这种乐观向上的精神，又何尝走不出旅途的阴霾，走不出生命的雨季？
　　
　　 三
　　 当我听到雨声渐渐地远去，不禁由衷感叹，人生何尝不似听雨，它又是那么短暂！即使风雨百年，你又能听到多少次敲击生命的乐章？直到有一天，当你发现心中的彩虹悄然升起，却又深知自己，将要走进玫瑰的暮色里。
　　 雨声停歇了，明天又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切都将变得清新如洗。那一刻，我多希望能见到天边高擎的彩虹，因为，我想活出彩虹般炫丽的人生。
　　 雨季听雨，只为轻轻疗伤，享有一片蔚蓝的天空；雨季听雨，只为洗涤灵魂，让内心的世界纯洁明亮！
　　 我感恩父亲，给了我踏实的担当精神；我感恩庄稼，给了我拔节向上的蓬勃力量；我感恩小草，给了我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我感恩大山，给了我深爱的博大情怀；我更要感恩那些蛙们，给了我走过人生雨季的勇气！
　　 你也想听雨吗？我在下一场雨中等你，让我们一起分享雨中情。听雨，洗尽内心世界的铅华；听雨，让思想自由快乐地飞翔！听雨，我们一起感悟生命的力量！
　　
　　 2020.8.3（北京•原创）江山文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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