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包子风波（散文）

今天，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各种食品市场供应充足，吃的东西越来越丰富。一些人似乎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抛到了九霄云外，浪费现象随时可见。家庭里不时有了剩菜剩饭倒掉，也不再心疼。餐馆里酒席上，鸡鸭鱼肉、白米饭、小点心摆满餐桌，十分丰盛，散席后，常常是盘里碗里还剩下不少的食物。社会上一些人肆意挥霍的做派，似乎在不断滋长，对食物毫不珍惜。他们脑子里忘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古训，丢弃了“省吃俭用，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看着这些浪费粮食的现象，让尤其年轻时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吃不饱饭饿过肚子的我，觉得简直就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民以食为天，说起吃说起食物，我不由想起一九六三年，刚去茶场当知青不久，仅仅因为两个小小的包子，就引发了一次“事件”，致使两个不到二十岁的知青，身陷囹圄。
　　 两个包子引起的这场风波，距今已有五十七年了。
　　 大约是十月，那天，空中飘着细雨。八月刚来不久的茶场第二批知青，因茶场新建的房子还未完工，场里安排他们暂借住在距离小镇仙峰不远的林场房子里。每天干的活，是把汽车运到仙峰，茶场需要的修建房屋的物资担到茶场去。
　　 早上，吴队长宣布，下雨了今天就不用出工了。知青初来乍到，大都待在宿舍里，天南海北的闲聊吹牛。
　　 也有的知青三三两两上街去逛耍。两个男知青，一个姓王，一个姓张，约起到仙峰街上去。
　　 雨小了，原野上青青的碧草挂着细细的晶莹雨珠，空气清新，四周青山环绕。沿着一条小路，很快，王、张二人来到一小食店，走进去买包子吃。刚在桌子边坐下，一个年轻女服务员就把包子端来，放在他们面前。看到冒着热气的包子，二个人伸手一人拿了一个，张嘴就咬了一口。
　　 “妈哟，咋个吃起来，好像有点生啊？”王某说。
　　 “呸呸。”张某把咬在嘴里的包子吐了出来。
　　 一看手上，他们咬了一口的包子，确实还没有蒸熟，中间包菜的面还是生的。
　　 “我都吞下去了，吃了生的，肯定要遭拉肚子。”王某把咬了一口包子往桌子上一放。
　　 张某说：“服务员，包子是生的，给我们换熟的来！”
　　 已经来到桌子旁边的女服务员，拿起包子看了一下：“包子都咬了一口了，没法换了。”
　　 小食店的灶房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女服员和一个厨师模样的男子，两个人异口同声：“包子咬都咬了，不能换！”
　　 张某大声说道：“不咬，咋个晓得是生的？卖生的包子给我们，咋个吃？必须给老子换！”
　　 坐在另一张桌子前吃东西的一个中年男人，这时站起来，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是干啥子的？在这儿胡闹！”中年男子三十来岁模样，五短身材，横眉竖眼地盯着张某、王某。
　　 张某冷眼看着中年男子：“啥子叫胡闹，你弄清楚没有，卖给老子们的是生包子！”
　　 王某对中年男子说：“你看一下，是不是生包子？他们不换，哪个在胡闹？管你屁事！”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两眼一瞪：“吔，看不出来，你两个小子嘴巴还嚼（犟）喃！”他伸手从腰间突然摸出一样东西往桌子上“叭”重重地一放。
　　 竟然是一支手枪！
　　 张某王某两个小青年，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一下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有点不知所措了。
　　 中年男子亮出身份：“弄清楚，我是公安驻仙峰的特派员，这里是公共场所，你们在这儿闹，影响了地方治安，拿绳子来，给我把他两个捆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来到街上从小食店门口经过的两个女知青看到了。她们一看，认得是一起来的知青，吃惊不小，慌慌忙忙朝林场驻地跑去。
　　 六十几个知青闻讯，多数人涌了上来。听赶回来报信的女知青说，绑了两个男知青，好些男知青情绪激动，几十个人一起，有跑步的有快步疾走的，朝街上直奔。
　　 街上好多人站在街沿边张望，看到几十个青年人涌上街头，人们低着头小声交头接耳。
　　 小食店只有年轻女服务员守在店内，她说，人可能带到前面区公所了。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走，特派员绑的人，区公所去找他！”
　　 很快，人群拥往区公所。刚到区公所门囗，王某和张某从里面走了出来。
　　 众多知青围了上去，问讯，七嘴八舌。
　　 看到同是知青的熟悉的大伙儿，王某张某讲述了自己在小食店遭遇的经过，说到被无理地紧紧地捆绑起来，两个人的眼里都噙着泪水。
　　 围站在区公所门前，知青们有些愤怒，喊叫声此起彼落：
　　 “把随便捆人的特派员找出来！”
　　 “交出特派员！交出特派员！”
　　 “妈的，这样子对我们，不行，必须把特派员交出来！”
　　 “喊他说清楚，凭什么绑人！包子生的，咋个不能够换！”
　　 “喊他出来！喴他出来！”
　　 “走！进去找他！”
　　 有人喊叫着带头冲进了区公所。
　　 尽管有知青劝阻，失去理智，冲动的一部分人跟着冲了进去。
　　 区公所是一个小院子，此时，里面空无一人。
　　 其实，知青们几十个人来到街上，闹哄哄的，那个公安特派员，还会待在那里？早已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面对这群情绪几乎失控的几十个知青，区公所那些干部们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没有人出来解释，做作安抚大伙儿情绪的工作。
　　 有些知青被彻底激怒了。
　　 办公坐椅掀倒了，电话机摔在地上了，玻璃写字板打破碎了，房子木板墙裙踢烂了……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区公所大门外，远远近近围观的当地群众议论纷纷，有人摇头：“这些大城市的青年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胆子太大了。”
　　 这时，人们看到，现场出现了背着步枪的两个武装军人（后来才知道是不远处守卫劳改硫磺矿的卫兵，被紧急派来维持秩序）。
　　 吴队长来了。他与几个年龄大一点的知青一起安抚劝解，缓和气氛，大伙儿的情绪渐渐才平息下来，离开了区公所，跟着吴队长，返回林场的驻地。
　　 过了两天，几个区公所的干部，提着几斤水果，来到林场驻地看望王某张某二人，表示特派员不该随便绑人，向他二人道歉。后来茶场领导、公安局局长，也来队里了解情况，找人个别谈话，组织全队开会讨论，提高认识，要求大家安心茶场工作。
　　 看来，事情就此了结。
　　 进入十一月，二批的知青们离开林场驻地，搬到了茶场。茶场的第三批知青也来了。近三百个青年人聚集在一起，开垦荒地，种植茶树，扩建新茶林。在老茶林采茶、除草、施肥、修枝。
　　 知青们个个青春年少，精力旺盛，白天出工尽管很累，吃得又缺油少盐，夜幕降临时，吹竹笛、奏口琴、唱歌的，给茶场带来从未有过的朝气。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两个包子引起的风波并未结束，严厉的处理，终于来临了。
　　 那是一个阴冷的上午，各队通知，全体人员到场部开大会。
　　 一到场部，看到场领导和几个身穿便服的陌生人坐在台阶上，参会的所有人都在会场中间坐下。
　　 场领导不时与陌生人交头接耳，他们的面部表情显得凝重。
　　 九点钟，一个陌生人站起来，高声道：“把仙峰事件的反革命份子杜XX、赵XX带上来！”
　　 知青们心头一震，只见第二批的男知青杜、赵二人五花大绑的被几个公安和**押进了会场。随即当场宣布：杜、赵二人，组织反革命集团在仙峰闹事，冲击政府机关，以犯反革命罪，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七年。
　　 两个小小的包子引起的风波，致使杜、赵二人陷入牢狱。青年人的冲动，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为了两个包子，思之，令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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