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情】彼岸 (散文)

　　 灰黄的天空下，远近躺着几个萧索的村庄，人们就在这片天空之下灰头土脸的干着农活，日复一日，人们的眼里充满了无助和冷漠。尤其是这几年的自然灾害，使得原本萧条的村庄变得更加悲凉起来。七十多岁的老奶奶望着远处的荒山坡，不停地叹息。这便是我整个童年的记忆，家人们总为温饱惆怅着。
　　 我时常坐在土块垒的高高的院墙里想象着外面的世界，我的视野像是被这四面的黄土坡禁锢了，仅凭着在课堂上学到的那点知识天马行空的想象着，但外面的世界像打了马赛克似的模糊不清。最后还是被《平凡的世界》打回了原形，就像少安，他是走出去了，但他的生活永远在那不见天日的煤窖里。但同样是《平凡的世界》拯救了我，我捧着那本已经泛黄的《平凡世界》，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在那一刻我隐隐的意识到，生活不应该只是让人紧张的柴米油盐，还应该有活着的尊严。
　　 有了这个想法后，我便更加刻苦的读书，为了节约本子，我用小小的煤棒在墙上涂鸦了一层又一层，劈了泥子的土墙被染成黑锅底。在墙上写字，最怕的是冬天，凛冽的寒风肆意的吹刮着，而我常常像是被冻僵了的一根冰棒立在那里，小手也肿得像个馒头似的炸开了花。但那时候的我从未觉得日子苦，因为我觉得我有了理想，并且这个理想在隐隐的壮大。也正是因为我的坚持，改变了家人只供男孩读书的传统。后来，我是第一个从那个小山沟沟走出来的女孩子，从此家乡的那条羊肠小道连接了家和外面的世界。
　　 大学期间我做了无数的兼职，也算是维系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有一个创业让我更加笃定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那就是我把家乡自产自销的特产引到了外面，没有直接改变父亲的思想，但却触动了父亲的意识。
　　 我从摆地摊开始，到后来的代理，再到后来的线上销售，这小小的成功壮大了我的野心，也确确实实给了我活着的底气。我第一次很有自信的觉得我终于和别人可以平起平坐了，我不再是那个低人一等的山区女孩，我也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挺起胸膛走在校园里。当我捏着一扎厚厚的钱时，我激动的哭了。平静后，我存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给父母寄了一些礼物和钱。从那时候开始，我便经常给父母讲外面的世界，我想通过我的实际行动改变父辈们只有种地才能生活的思想。但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我压根撬动不了。甚至经常被父母说，一个女孩子出什么风头，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人家都有孩子了，就你天天的理想。被父母泼了冷水后，我便再次离开了家乡，我没再和父母争吵，我决定我得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证明给父母看。
　　 为了找优质的货源，我去了新疆、宁夏，大半年的时间我都在列车上睡觉、吃饭，在这途中我穿越了几十个城市，有平原、有山川、有高原，有青山绿水也有荒漠沙滩，我的思绪都是在这起起伏伏的山栾之间变化着。我渴望有一处风景是为我而停留，也希望在这诺大的山川之间，有一个地方可以安让我的灵魂，让我不再为生计而地颠沛流离。很快我成了大学创业的标榜，也成了同学们羡慕的对象，为此我也开始沾沾自喜。那时候我和朋友创业，毕竟是刚起步，舍不得请工人。我开始盘算着让父母来城里帮忙，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父母出来看一看，我想让父母知道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我也不想让父母整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但好事没有多久，我的创业失败了，失败原因我在另一篇《我的大学生活》有写到，在这里就不赘述了。大半个月时间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屏幕发呆，还没捂热乎的钱全部砸了进去，我再也不敢给父母提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父亲突然开窍了，他把祖祖辈辈种庄稼的地留出来，专门种了核桃树、桃树、梨树、苹果树等，他开始学着施肥、浇水、剪枝。他放弃了他熟悉的黄牛耕作，开始试着种植经济作物。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以为我的创业失败，正和了父亲的心意，为此他会更有理由让我回到家乡生活。我等待着父亲看笑话，然而，父亲却在眉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祥。
　　 终于经过了一个冬天的蛰伏，这些小树苗抽出了新的枝丫，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开满了白色的小花，招引了很多蜜蜂嗡嗡的叫着。看着一排排整齐的树苗茁壮的成长起来，父亲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父亲开始盘算着秋天的产量，我甚至都能想象出来他卖到钱的喜悦表情，他肯定和我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数着那些自己努力挣来的钱。看到父亲的这一改变，远比看到钱更让我高兴，我似乎忘记了创业失败给我带来的痛苦，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父亲除了种庄稼唯一一次种其他东西的，而这样的思想我在创业前给父亲提过无数次，父亲从未动容过，所以我才有了后来去别的地方寻找货源。这对一位快五十岁的父亲来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转变，更何况在父亲心中，农民只有种地才能改变生活。
　　 眼看着果子挂满了枝头，父亲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天突然黑暗起来，黑云翻滚着，电闪雷鸣呼啸着。顷刻间，大雨中夹杂着鸡蛋大的冰雹砸向灰蒙蒙的大地，砸向父亲的那片果园，个个爪牙舞爪。一个个鲜亮、娇嫩的水果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就连树叶都在瑟瑟发抖。大雨过后，那片浓绿的果园，变得憔悴起来，父亲那神采飞扬的笑脸随之惆怅起来。我很清楚的知道，这对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从种庄稼改变种水果，是受了奔小康的宣传教育。父亲后来讲，那段时间，不仅仅是我给他讲外面的世界，还有村干部三天两头做思想教育，甚至有村干部带头教农民种经济作物，养家畜，开拓销售的路子。有一部分人尝到了甜头，便开始带动邻里发家致富。
　　 真正改变父亲思想是我的创业失败，父亲怕我受打击，他也想尝试着挣点钱，别让我太辛苦。原来父亲不是没听进去我的劝告，而是他不想让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闯荡，在他的思想里，女孩子就应该找个好婆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后来，我和父亲探讨他开窍的原因。父亲语重心长的说，关于你说的外面的世界，我慢慢地开始了解，尽管和我的世界很冲突，但只要是我孩子说的，我便认为那就是真的。听了父亲的那一袭话后，我的眼睛湿润了。当时他就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抽着一根旱烟，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他明明是一位瘦弱的父亲，但在我心中他却更加高大。从那以后，我开始试着理解父亲，父亲也开始慢慢改变思想，不过从这次开始，他不是为别人改变，而是为自己改变。
　　 2016年，父亲因为为人正直、思想先进，被村民选举为队长，五十多岁的父亲更是干劲十足了。父亲跟着村干部一起出去学习、考察，将发家致富的路子带到村里，和邻里分享养殖种植经验。因为年龄的原因，父亲接受新鲜事物是缓慢的，高科技的东西他更是不懂。那时候开始，我的知识便派上了用场，我开始教父亲使用智能手机，教父亲看种植养殖说明说，父亲便乐此不疲的开始学习。看到父亲的改变，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一边替父亲因接受新思想而高兴着，一边为自己不够优秀而心生自责。
　　 在奔小康的路上，我们是后知后觉者，但我们都吹着“小康”的风，渴望走到小康的彼岸。即便生活有百般滋味，我们选择的不是最甜的那种，但是是最踏实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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