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树
女儿树 □彭飞龙 几年前春节后的一个上午,医生从手术室抱出一个粉嘟嘟的娃娃,便是我的女儿。女儿穿得整整齐齐,戴着暖暖的小花帽,穿着厚厚的红棉袄,安静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安顿好母女俩后,我按老家习俗,要找个地方把胎衣埋起来。 我把那团还散发着体温的血肉之物小心包好,然后走出医院寻找个好的去处。小城前面是嘉陵江,蜿蜒向前一直到海,后面是草木茂盛的小山,我是上山还是到河边呢?云山苍苍,江水泱泱,靠山面水,山高水长,最后我选择了上山。我在山上到处转悠,哪里才是最好的位置呢?山下是静静流淌的江水和错落有致的楼房,眼下则是一座百年老校,远远的传来朗朗书声。难得的好地方!于是我选了路边一个落叶堆积的向阳小坡,再反复挑选,最后相中了一根最直的柏树。我在树下挖了一个深坑,把包着胎衣的袋子放进去严严实实的埋好,再聚拢落叶,把那块新土掩蔽起来,默默地说:好好长吧,长得高高的,壮壮的。然后,我牢牢记住周围的标志,才转身回去。 从此,那棵没有姓名的小树便成了我身边最亲近的植物了。每当我看到女儿,便会想到她的部分骨血也在山坡上生长。虽然没有人能看出,但是我知道,我女儿的血液已经从树根流淌到了树枝。那棵树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灵敏的耳朵,它也在注视着这个世界。 女儿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只会哭笑,就像一棵小树苗,没有语言,只有不时的舞动。女儿肤色润泽,也如那绿油油的树,全身透出生命的光。我想,等女儿大些的时候,我便带她上山,把那棵树叫姐姐,因为树长得比她高。等女儿能说话的时候,我再带她上山与姐姐说话。因为,与她同辈的,只有那棵树的身体里流淌着同她一样的血液。 我与妻子都忙于养家糊口,女儿便远送乡间,成天与猫猫狗狗为伴。所以,女儿最先认识的就是狗、鸡、猫和漫山遍野的树。我的女儿长期生活在乡下,她城里的同胞姐姐也生长在城外的山上,她俩可谓是同命相怜。在女儿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打电话回家往往都听不到她一点声响,把她惹烦了,才旁若无人的哭闹几声。于是,我想女儿的时候,便上山去看一看那棵小树。 女儿与小树都生长在乡下,都长得壮壮实实的。每次看到小树长势喜人,我都在说,小树姐姐都这么健康,我的女儿肯定也会更加健康的。在红苕和苞谷的哺养下,女儿一天天长大,小脸蛋慢慢鼓了起来,红润了起来,远比城里的那些孩子健壮。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管是小树还是女儿,我们都要用一生的精力来呵护和培养。 女儿一天天长大,成天遍地跑,像个山里的孩子大呼小叫。妈妈在两棵橘树的树丫上架了根细木棒,不满两岁的女儿已经学会双手抓住,翘起双脚荡来荡去了,她说这是她的秋千。玩腻了,她还学会了爬树,矮矮的人儿,已经能够在乡下找到自己的乐趣了。与她一起玩得最开心的,也就是一棵棵大大小小的树,谁能不说她们是姊妹呢? 春节期间,女儿回到了城里,她欣喜地张望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全家都围着她跑,我也没有时间再上山了。由于天太冷,也不敢把女儿带到山上玩,去看那棵葱郁的小树。 春节过后,我爬上山,特意去看那棵小树。山坡上树木全都绿油油的,我都不能确认哪棵是我的女儿树了。我当初原想认一棵粗大的桂花树为女儿树,但想到她还是那么小的人儿,不必承担如此的重荷和阴影,于是我选择了一棵平凡的小柏树。 我快认不出那棵女儿树了。但回头又想,天下父母谁不愿意儿女超凡脱俗呢?愿望固然好,但我也觉得,保持一颗平常心更重要。我知道,我的那棵女儿树仍在我当初拥抱的地方茁壮成长。 当我女儿长大的时候,我要让她自己来寻找自己的姐姐树。我相信,她一定能找到,因为她俩流着相同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