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事

文/田德邦

母亲今年86岁，在老家，她年龄不算最大，但嘴里时常唠叨说，自己年龄活得太大了，给儿孙们增添了负担。我知道，对于一个农村的老人，任凭子女怎样宽慰，她也总是难以从根本上打消顾虑。

我在城里工作，多年前，曾将母亲接到城里住，母亲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后，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待下去。她总是说，住在城里一点不习惯，出门路不熟，生怕走丢了，待家里又很闷，而且，常常连个说话的人都难以找到。所以，依照她的意愿，母亲便在老家住，也不肯跟我哥一家人在一起，怕麻烦他们，独自一人生活，饮食起居都是自理。哥哥负责母亲的口粮，我负责母亲的日常开支。因为工作忙，我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每次回去，除了给母亲买些好吃的东西，也给点现金她用。然而，母亲每次都不肯多要，一年也只肯要几百元钱过生活。哥哥的经济情况不算太好，我有一段时间也比较拮据。母亲有时虽然接受了我们的钱物，总是感到很愧疚。我和哥哥都很孝顺，反复向她说明，这些都是我们兄弟俩应尽的义务。再说，她又能花得了多少？母亲听了这话，就沉默不语。

前几年，母亲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说国家有政策，农村60岁以上的老年人马上可以享受养老金。有一年我回去，母亲便高兴地和我谈起这件事，并向我证实有没有这回事。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自然知道这个事情，于是，便给母亲作了肯定的回答，母亲就这样盼着，希望着政策能早点落实下来。

可是几年后，母亲的愿望还没得到实现。后来听到的消息，说80岁以上的老人每年可以享受特殊的津贴。母亲知道了，又和我谈起，但是，神色中已没有先前的那种欣喜。我对母亲说，是的，有的贫困省份都已经实现了。用不了多久，会在我们省落实的。

其实，有关对老年人照顾的政策能否落实，从经济上来说，对我们兄弟俩都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母亲的这点负担，实在算不了什么，即使政府每年发放了一百至几百元给她，我们也不能改善什么。然而，这一点对母亲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我知道，哪怕是象征性的百十来元，对母亲的心灵都将是多大的抚慰！

母亲身处农村，经历了很多磨难，活到这把年纪的确不易。不独是她，整个农村的老人都在盼望改革开放的阳光照亮他们的生活和有限的人生之路。

母亲还能活多久？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她时日无多，她在盼望，我也在盼望，我盼望着母亲在有生之年，不留遗憾，能够满足这种愿望，哪怕只是一点点。我知道，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会踏实得多。我也知道，这点期望是什么也无法替代的，这期望里，蕴藏着母亲一颗对儿女们的体贴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