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乡

小的时候向往城市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真正驻扎于此才觉着痛苦不堪。村庄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即便没有找找也总会有的。李诞在《脱口秀大会》中说“人为什么都觉得童年是最好的，因为不用负责任，并且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是啊，我觉得在村庄的日子是最好的，什么时节该做什么，不需要人提醒，季节总会告诉你的。

当我意识到对乡村是浅薄的认知来源于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当生活安逸时所谓的村庄只是个地方的代名词、是家乡的笼统概括，但当不顺心时就是一个温暖的保护所、是心灵的慰藉站。我的家乡是一个小镇，数十年前还鲜有人知，当时进城需要翻越挡住我们小镇的大山，一翻就是七八个小时。前几天机缘巧合遇到一个很久以前去我们那修路的人，他讲那时的我的家乡简直可以用穷困潦倒来形容，讲他们修路时生活条件有多差。当然他原话不是这么讲的，我听出来的意思就这个，但我一点儿不介意也不觉得羞愧，所有农村以前都是这样的。

谈到路，好像人都对路不抱有情感，因为它不属于谁，谁也带不走。以前的路烂，土路，一下雨全是泥泞，人们走时总抱怨沾鞋。现在的路宽了，变成水泥路柏油路，可车也多了，人们又抱怨堵车。我喜欢路，像喜欢雨一样。听爸妈讲，小时候我不想去读书，哭着闹着最后一溜烟缩到地上躺着蹭一身泥，他们才作罢。小时候上学从田埂上穿过，下雨天路滑，一个不小心就掉进别人家的秧田里去了，然后让同行的伙伴去帮请个假，自己灰溜溜的回家换衣服去。后来学聪明了，只要迟到就让伙伴请假说掉秧田里去了。当然这个借口只能在四月份到六月份用，四月份之前种蒜，七八月放假，九月份秧苗早已长成稻子田里的水早就放干了。

有一次记忆最为深刻，那天是开学，姐姐跟我的作业都没有做完，不知道她从哪儿寻来一宝地，是别人家的屋背后。那天我们走的很早，一路穿行到达秘密基地，一丛竹子长得青翠，旁边一块大石头上长出了青苔。姐姐和我很快把青苔打理干净，随后利落的拿出书包里的作业本趴在石头上赶起了作业。姐姐做得快，做完一直在催我，我着急忙慌的赶完收拾好书包姐姐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路很窄又下过雨，我为了追上她加快了脚步，于是脚下一滑顺利的掉入旁边的水沟里。水沟不宽，有一米来高，小时候身板小就掉下去了。姐姐听见声音赶紧跑来拉我，我全身湿透，于是让姐姐给我请假，一个人哭着回家了。后来土路不见了，连很多通往田野的主干路都被修成了水泥路。我从小就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都是骑哥哥姐姐的。那次我趁他们都在田里栽蒜便骑着姐姐的自行车兜风，平展的路上骑车就像雄鹰在毫无阻拦的天空滑行，自豪感和舒适度让人欲罢不能。后来悲剧就是在这自豪感和舒适度中产生，我一不留神将车开到水沟里，前车轮陷下去了，我随着惯性也栽下去，左手臂擦伤严重。奈何我不敢说，一个人忍着火辣辣的痛推着车往家走，路过栽蒜的家人时，他们看见我让我过去，我只埋头推着车往前走，不敢理。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就在想村庄为什么是一个人的，至今也不得其解。在我们家乡，你不出门都能听到路人打招呼吆喝的声音。民风淳朴是真的，上次带一群朋友去我们家那边，我们那水果丰富价格便宜，早市上的水果都是摆地摊卖的。当时带他们逛早市，有一朋友想吃枇杷，问了三块一斤，跟城里的十多块相比简直便宜到不行。因为枇杷有点小，我不做过多评价，朋友见我不吭声于是拿得少，后来卖家一看说就这么点儿你们拿去吃吧，朋友推辞一翻耐不过村民的热情，后来红着脸将枇杷带走了，于是大家都高呼民风淳朴待客热情。 后来闹出个笑话，导致在他们眼中民风淳朴成了反讽。

我打出生不久就在地里玩耍，我算是个真正放养长大的孩子。从老一辈的口中听闻，以前打蒜薹都是割筒子然后回去慢慢剥，费时又费力。我小的时候爸妈就将我放在装蒜苗的背篓里，拿一件衣服遮住太阳，任由我在里面耍，我一哭闹，抱起来喂两口奶又放回去。我只要说我妈小时候一直打我，我妈就会讲小时候我硬要她哄我睡觉，结果被我爸拿一把蒜薹打的一声不敢吭乖乖去睡觉的经历。每当我妈讲起我小时候的经历，我没有面红耳赤，更多的是觉得那时真好玩，那时的自己真自在。

以前我总认为农村人都是没有工作的，后来慢慢才发现这是他们一生的职业。我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们的一生。我常常想不要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像老师。爸爸也常叮嘱我要好好读书，我不理解，我那时觉得读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今有了固定的工作时间，才看到爸妈一生都在做的事业。他们就是要守着光阴，让光阴来给他们安排工作，可工作又像老师一样无聊，每年都教授一样的东西。哦不，风雨雷电、洪涝干旱不定时的来给他们的生活润色，这可比老师丰富得多。春风会告诉他们该授花粉了，夏雨会告诉他们该插秧了，秋风会告诉他们该摘果子了，冬雨会告诉他们该种蒜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会被告知该做什么。

我在最迷茫的时候来到城市，于是我便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在这里，没有人会告诉你该做什么，春风夏雨秋风冬雨仿佛只是路过，它们要到达的地方是遥远的村庄。一年四季人们忙着各自的事情，谁和谁的都不一样。或许有一天当城市容不下你的时候，那便是真的容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