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戏
父亲当年是怀着振兴川剧的理想雄赳赳、气昂昂从部队转业到内江川剧团工作的,何况他身边一直都有戏剧界的朋友来来往往…所以戏剧对我来说从小就不陌生。当然那时的我并不是对戏剧本身感兴趣,而是对剧中人物扮装感兴趣,准确的说是对旦角的扮相穿戴兴趣浓厚,她们的服饰,她们的发簪、金钗、玉坠、珠花等等是那样的吸引我,那些蝶儿、花儿、粉儿、脂儿一到了她们那里怎就变得如此漂亮,闪闪发光?!…为了到后台看她们上装、卸妆,年幼的我不得不耐着性子一边看戏一边听父亲偶尔解释两句戏文或是到精彩处点播两句直至戏终。 就这样耳濡目染…多年来,的确看了很多名家的表演,听过不少名段儿,见了多位名角儿,也逐渐和他们熟悉起来…川剧界的老一辈艺术名家阳友鹤、曾荣华、周企何、竞华、许妈妈(许倩云)等;年轻一点有晓艇、杨昌林、竞燕、左清飞、陈智林、崔光丽等诸多名伶。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儿,生活里的名角儿也是实实在在的人,闲聊中他们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舞台上才有的眼神、手势或是表情来,如花旦的眉飞色舞,青衣旦的含蓄酸涩,闺门旦的端庄秀丽,奴旦的乖巧伶俐,老旦的老陈持重…一会儿一个兰花手,一会儿翻一个云手,经常是伸出双手时你感觉是风云雷雨就在他弹指一挥间,收回双手时你感到刹那间花开花落、时光飞逝;生生地把戏剧程式彻底生活化,现实化了。每每此时我常在一旁偷笑,也正是此时我深深感到戏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戏。若她们手里多了一方手绢儿那就更叫绝了,你会看到她们把手绢当做水袖来翻转…来劲儿时还要走两步台步,说话的腔调也变得咿咿呀呀起来。 常听他们自己人说早年间剧团每次开饭时都要读一篇报道,一些旦角演员经常是用戏腔读报,就连他们的同行听了都忍不住会笑,那情景真是有意思极了!而舞台上他们又凭借他们一身本领、一身造化把生活里积攒的点点滴滴又重新带回了戏里,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生动、活灵活现的剧中人物。戏里戏外他们都是角儿,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戏剧不是个人的艺术,跟角儿们熟了,自然地舞美、鼓师、琴师、帮腔……也都慢慢熟悉起来,父亲一边和新老艺人交朋结友,一边编辑整理川剧传统剧目,还自己编写排演新剧,到了晚上演出还时不时还补缺,如琴师缺了他拉胡琴,二胡缺了他顶二胡,吹笛缺了他吹笛子,他同时还要设计制作舞台背景,画广告宣传画等等,工作种类繁多,只要是跟戏剧相关的他全都参与进去,不计较付出,不计较得失,不在乎名利,总之,他是忙的不亦乐乎!我也时常跟在他身边听他跟老艺人讨论唱腔、曲牌、曲调。渐渐地到后台看她们上装变得不是那么迫切了,跟父亲一起看戏,听他解戏,自己一边看戏一边读戏才真正体现出它的趣味和意义来。 四川是个移民省份,有“湖广填四川”之说,据说真正的川人就是兴文、三峡悬棺里的人,所以川剧包括高腔、昆曲、胡(胡琴即皮簧)、弹戏(四川梆子)、灯调(四川花灯)五大声腔,当然最具代表、最有特色、最受人喜爱的还是川剧高腔。如:《红梅记》、《焚香记》、《玉簪记》等多个大部头川剧传统优秀、保留剧目就属高腔,它们不仅唱腔优美,唱词考究,编剧舞美都属一流。跟那些老艺人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就听会了一些曲牌,曲调,各种流派……私下里偶尔还轻轻哼上那么两句。每每父亲听到我黄腔黄调地唱他写的戏时每每愤怒不已,直说我们这一代是没文化,无信仰糟糕的一代…我便哈哈哈地笑着回答他:“现在所有剧种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音乐交响诗、戏剧交响诗方面发展了,我能下私里唱两句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嘿嘿嘿。”父亲则会义正言辞地说:“真正伟大的艺术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的,到了一定的时候,它会更加发光发热发亮,更加璀璨夺目!” 正如戏剧大师大师曹禺在接见内江川剧团进京演出《张大千》(编剧:爸爸)全体演职员工时说:“川剧是植根于民间的一朵奇葩。千百年来无数的文学家和艺术家创造了神奇的财富。”接着他激动地注视着大家伙儿说:“你们就是杰出的文学家和艺术家!” (责任编辑: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