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河
我的家乡在赣东北,位于鄱阳湖冲积平原的边缘,属丘陵地带,这里山峦起伏,河汊纵横,山与山之间有良田桑竹,农舍数座,聚集成一个个小山村。 家乡的小山村坐西朝东,可谓四面环山。在东西群山之间,有一条弯弯的小河,南北走向,河水叮咚,如鸣佩环,四季如歌。河并不宽,也不深,我们其实都称之为港。河岸犬牙参差,高低错落。河身蜿蜒曲折,不知其源。两岸青树翠蔓,藤络摇缀。记忆中的小河是生动而灵性的,时而温婉如歌,时而暴躁如雷,时而含蓄蕴藉,时而落寞深沉。无论哪一曲,都有优雅的调,无论哪一调,都是动人的歌。 春天,雨量充沛,河水上涨,两岸花木扶疏。农田里盛开的油菜花金黄一片,伴随着和煦的春风,香气袭人。小河在冬天里美美的睡了一觉,被鸟鸣啁啾吵醒了,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叮叮咚咚奏起了清脆悦耳的洗衣谣。激起的浪花一个赶着一个,回漩的水涡一个卷着一个,还不时调皮的顺流带走数片飘零的落英,撞一下突起的石块,吻一吻岸边的花草,你追我赶,没有尽头。伴随着村里姑娘媳妇们的洗衣棒槌和嬉笑说闹,好不欢快。 夏季,烈日炎炎,小河便是孩子们纳凉消暑的好去处。暑假里,我们总要在河里边泡一阵子的,跟随大人们干农活时,最喜欢偷空溜到河边,坐在洗衣石板上,双脚浸在清凉的河水中,捧一掬河水往脸上一泼,这是降温的好办法,歇一口气。拿草帽扇扇风,接着又要回到田间地头。当然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傍晚,全村大大小小的孩童们一个个都冲向小河洗澡,说是洗澡,就是嬉水。随着一个个光屁股自岸上跳入牛桨喹,原本还比较清静的小河就热闹无比,泼水、打闹,总要闹到太阳落尽余晖,才依依不舍的从水里上岸,穿上裤衩往回跑。 小河静静的流淌了几千年,但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尤其是暴雨过后,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上游的大山坞水库决堤,数万方上涨的河水夹着枯枝败叶,混着沙石泥浆,吐着白沫泡子,像一头桀骜不驯的野马,浩浩荡荡冲向下游,没过树木,淹了庄稼,顷刻间全村300亩良田全部被淹,被冲走的鸡鸭无数,延岸村民们损失惨重。 秋高气爽,小河安静下来。清澈的河面倒映着蓝天白云,树影扶疏,一派宁静祥和的乡村气象。此时最有趣的是去斛鱼。枫树塘是稍上游的一段河水,这里是斛鱼的最佳地段。一个人是不行的,往往是一大帮人,要将枫树塘的水斛干是不容易的,只有等秋季枯水季节才好。河中的鱼虽然不大,但也品种繁多。草鱼、鲫鱼、鲢鱼、乌鱼都有,还有各种鳝鱼、甲鱼,收获好时往往有几大桶,参与的人都来分鱼。那年月也不懂,分到甲鱼的人是不高兴的,现在这种野生甲鱼找不到了。 下游的何家堰河水较深,有点像堰塞湖。在天干物燥季节里,农田二季稻缺水严重。这时水车就要发挥巨大作用。水车是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创造,结构极为复杂,零部件很多,有龙骨、有叶片、有水槽,长长的十几米,一头埋在水中,一头伸向田里,车水的农夫搭一个扶手架,两人就可以开始踩水车了。随车水车吱吱呀呀的转动,清澈甘甜的河水灌溉到饥渴的农田,焦黄的秧苗顿时获得滋润,倔壮成长。现在这种古老的水车早已被现代化的抽水机替代。 冬天来了,冰雪悄悄地笼住了小河,水落石出,虫鱼遁形,只偶尔从河岸灌木丛中传出几声鸟雀的单调鸣叫,有时会惊起一两只野鸡。这时的小河是寂寞的,没有姑娘媳妇的棒槌围绕,被丫头小子冷落一旁,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远远望去,寒冬的氤氲之气缭绕,收割后的稻茬枯黄而无精打采,苍茫的天底下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小河似乎在积蓄力量,为来年的美丽而孕育生机。 近年来,随着杭瑞高速、九景衢高铁陆续建成通车,穿小河而过,小河上也建起了涵洞,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如今,小河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河水已浅,没有了鱼虾的踪迹,孩子们似乎也不会再来嬉水洗澡了,姑娘媳妇们也不到河边洗衣服。小河寂寞了,枯竭了,像一位孤单而寂寞、年迈而沧桑的老人,用他那干瘪的身子,无奈而固执的守护着那片土地。只有躺卧在水边的那几块洗衣石板,爬满苔藓,绿森森,青幽幽,伴随着潺潺的流水,似乎还在诉说着小河曾经的往事… (责任编辑: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