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人物传之三 莲（一）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初到老街，莲就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我一向木讷少语，尤其转学到新的城市，更是难以很快融入到新集体，总是一个人背着大大的书包独来独往，同学们不免觉得我有些清高。其实，每次放学的路上，听着他们洒在青石板路上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我内心实在是艳羡无比，只是怯懦阻止了我的主动，直到某一天，莲回头对我灿烂一笑，招了招手，从此，我们的友谊像春后的湖冰，迅速地分解消融然后荡漾成如碧的清波，纯洁又美好。莲的友善也是一枚指向标，同学们很快主动靠近我，和我打成一片。

那时的莲，仿佛是被四月的春风拂过的海棠，明媚娇艳;又仿佛是晴朗碧空下飞翔的云雀，快乐又活泼。她才思敏捷，聪颖伶俐，是学校有名的美女学霸，是所有老师的宠儿，也是老街上所有父母教育孩子的榜样。记忆深处的她，总是娉娉婷婷穿着长裙走在老街上，简直就是江南最写意的水墨丹青画。大约是我俩都爱读书，友谊的小船乘风破浪，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我们经常一起坐在江堤上看落日后的晚霞满天;一起在绿草如茵的河堤上捡起串串洁白的槐花做零食;一起跑到效外淌过长长的小河，找到一片茂密的桦树林作为我们的秘密基地。少年的时光就这样无忧无虑地在快乐中度过。

中考时，莲一边和我交换着小说，一边轻轻松松地考进省重点。我虽然很努力，却始终没能追上她的步伐。原以为莲会就这样一帆风顺地走进象牙塔，高考的那年，老街上的几个孩子几乎都考进了理想中的学府，包括我，莲却只考中了一所两年制大专，让老街上的所有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听莲的校友说，她谈了，“谈了”这个词那时于我而言，简直是陌生遥远又危险，莲却一头闯入，收获了青涩，丢掉了学业。高中三年，因学业繁重，我们都住校，也鲜少见面，对于好友高考的失误，我竟比自己没考中还要痛心，美丽聪慧如她，曾是我一心想要比肩的灯塔。

发榜的那天，我匆匆赶到莲家。莲的房间在老屋的阁楼，踩着年代久远的松木楼梯徐徐而上，看见莲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小小的窗前，呆呆地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听见声音，她慢慢转过身，瓷白的面庞虽强做镇静，眉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却在不经意间出卖了她的彷惶与不安。这样的莲，淡淡的憔悴，让我满肚子的话也问不出口。默然许久，她垂下眼睑对我说：“晓芙，我们分手了，他去部队当兵了!我错了，我以为我们能处理好学业与感情，结果……”话未说完，两行清泪悄然而下，然后趴在我的肩上泣不成声。虽然那时的我从未体验过情爱别离，但好友的悲伤深深感染了我，再说，谁的青春不迷茫呢?那个夏日的黄昏，小小的阁楼里，两个花季少女，用相拥的哭泣送走了她们的中学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