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回娘家

　　零至十八岁，在成长、在求学，家是呵护我的摇篮；十九到四十岁，在奋斗、在拼搏，家是供我休憩的港湾；四十岁以后，父母老了，家是我不变的牵挂；六十岁以后，家将是我灵魂的归宿地。对于女人，自从成了人家的人，一个念念不忘的概念会一直萦绕在心里——回娘家！
　　（一）牵挂
　　有近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一闲下来就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
　　打回去电话，爹说这一段他和妈都铁石着呢，吃饭香，有精神！但，总觉得心里有一份放不下的牵挂。想给妈说说话，妈的耳朵又不好使，尽管用了最大的声，她仍然听不见，只好由爹来转述。这样的过了几日，真有些归而形诸梦了。
　　于是决定——回娘家。
　　（二）包饺子
　　每次回家前总是先问问爹需要些啥，可爹是不让带东西的。一来，怕东西重，累坏了我；二来，城里的东西，他们总是嫌贵。想来想去，决定打些馅儿，回家包饺子。
　　爹把我的意思说给妈，妈自然高兴得没法说——她本来就爱吃饺子，何况是她最爱的小女儿要包给她吃！
　　一路在盼望中度过。到家时，妈已把萝卜、蒜苗、葁等剁碎拌匀了！我问：妈，没有买什么好吃的，只包饺子，你高兴吗？包的脸上菊花盛开，眼睛眯成了缝：“只要你们回来，吃红薯我都高兴！”
　　我知道这是真话，妈盼的其实不是美食，而是儿女绕膝的欢乐，是美的心情！于是，不再休息，系上围裙，吩咐妈坐下，看着我来操作，来享受她的贴心小棉袄带给她的亲昵和爱意！
　　（三）大姐也想家！
　　我喜欢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听着妈妈讲些她的故事。这次的故事，让我们娘儿俩都哭了！
　　妈告诉我，前两天大姐回来了。
　　那天泥深水大的，大姐到家时，已经快做好午饭了。
　　那天，恰好三姐的女儿也来看她的外婆。妈听到有狗的叫声就叫她的小外孙女出去看。小外孙女没有看出来是谁，只说：是走路的。可是，狗一直地叫，而且叫着往院儿里跑了，妈就让她再看。这次小外孙女就大声地喊：婆，是我大姨回来了。妈丢下手里的活儿出来，却看到大姐一头的短发吹得乱蓬蓬地，脸上红红的，汗珠儿在往下淌。再看看脚上、腿上都是泥。大姐累得直喘气，所以，顾不得说话，只是看着妈笑。妈就先开口：咋这时候回来了？等大姐姐找个凳子坐下来，才说：想你了，这一段儿老睡不好觉！妈的眼窝儿就开始潮了！
　　大姐六十一岁了！长得瘦弱，背有些驼，看上去身材是那么小，脖子却很长，耳朵根子下面的两道筋特别明显！
　　我的大姐夫在外打工，外甥和外甥媳妇只是在庄稼季上回来收收，卖掉了粮食就再出去挣钱。平时，她一个人在家守着几亩地，不停地操劳！前些时间，她捡了些花生，自己卖了一百块钱，这次想送回来五十给妈花。所以，雨刚停踩着泥巴，回来了——大姐不会骑车子，她家离我家有十六里地，她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我不想要她的钱，可是看她气得很，要哭的样子，我就拿住了。她回来几回就只穿着那一件衣服，看来是没有新的，你拿这五十块钱给你大姐买一件外套，再出门也好换换。她自己没有钱，有了钱也舍不得花，又不会赶集。孩子们都只顾忙自己的，谁能顾得上管她……唉，你大哥小时候，娇得跟宝贝蛋子样，现在也没有想过我；她小时候，跟头流水地跟着大人忙，还天天想着我。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你想个啥呢……”妈的语速越来越慢，后来就哽住了，说不下去。我默默地听着，泪水也在打转。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心疼什么，在埋怨什么，但却不知道从何劝起，只有跟着伤感！
　　到底谁是该想的，谁是不该想的？照大嫂的话说，妈心里只装着她的小儿子，对她们一家没有一点是处！或许，大哥一次也不往家打电话，是妈的“罪有应得”呢。可是，妈今年八十三岁了！她的罪孽何时能到头呢？
　　（四）接接我爹
　　饺子已经包了一半，我想起了我爹。“这都十二点多了，我爹怎么还不回来？”我打断了妈的话。妈说：你爹上地里看庄稼了。今年天不作美，总是不停地下。地是让你姐他们回来种的，回来着就难，种了又不出。你爹去撒了两遍，今儿再去看看，要是又淹死了，还得撒。
　　“他什么时间去的？”“给你打了电话就去了。”
　　天啊，我是刚起床就打的电话呀，那是才刚八点。四个小时还会看不够遍么？我这么一问，妈也有些担心了。“不会有事吧？前两天水还大呢，就没有摔倒？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我拨了电话，爹说，他捡了些红薯，背不动了。还在五十亩地呢！我没有再迟疑，解了围裙就往地里跑。
　　五十亩地在东岗坡上，因一整片的地足有五十亩而得名，那里离家有将近二里地。我知道我们那里的路是什么样子，爹八十五岁了，走着是什么感觉！
　　实际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糟！在通往五十亩地的这一段土路整个被农用车压毁了！路中间只是高高隆起的土带和夹于中间的水沟——我们这里叫夹辙窝儿。走在沟底吧，水深没脚；走在高处吧，稀泥会把你的脚陷进去。没法子只好走在土路与庄稼地之间的梗上，可是一踩一滑差点把脚脖子崴断。最后，懊恼半天，只好拣着耕地里有庄稼根儿的地方轻轻地放下脚去，一步一步往前迈出。这样地，一边艰难地行着，一边就在脑海里又映现出老父亲那弱小而佝偻的身材来，心里的酸楚开始慢慢地往上溢……
　　爹还在地头蹲着，在整理他的劳动果实：一小堆儿捡来的红薯，大都是在犁地、耙地时漏下的，或者是块块儿或者是极小的薯根壮的。还有几个被烧得发黑的玉米棒子——农民在地里直接把玉米掰回去，剩下的杆儿顺势在地头烧了。然而，啥里有啥，爹在里面淘出了金子。看着这些东西我不由得想埋怨：爹，你捡这些东西干啥？还能吃吗？“不吃呀，回家打碎了好喂鸡子。”看着爹满脸都是收获的喜悦，我不再说什么，把红薯装进肥料袋子。爹怕我背不动，就脱下外衣，包着玉米，自己背。那么脏，可是爹不嫌，他说，这是灰又不是脏东西，等干了，一拍就掉了。我就背起走，只几步，就把爹甩在了后面。就站在那里等。爹说：你快走吧，我走得慢，回家晚了，你妈该着急哩。我就再走，终于是一步几回头，想看看步履蹒跚的走在泥地里的爹！
　　回到家，妈嘟囔：平时还歇着呢，闺女一回来，又捡红薯去了，故意叫你看！我不知道妈的这句话是什么用意，是怕我心疼有意掩饰，还是……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东西堵得慌——爹八十多岁了，他们养了七个儿女，如今最小的也四十多了，他还需要在儿女跟前表现？还需要得到认可？还……
　　（五）捎包
　　十三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吃上了饺子。爹和妈都连汤带水地吃了一碗，吃得很香的样子。我一直听他们说吃饭很香，知道饿，但，要让多吃，我知道是不能了，他们真的是老年人了！
　　刚刚丢下碗，妈站起来就要去堂屋里忙。我拉住了她：“干什么呢？也让饭消消劲儿不？”妈说：“我怕忘记了，给你们晒的枣，东**藏地，这次得记着拿走。”
　　我勉强摁着妈坐了一小会儿，她还是去张罗了。
　　妈晒的枣装一个小布袋里，挂在东屋的墙上。我帮她取下来，她就忙忙地打开让我看，以证实这些枣子的纯正。听爸爹妈说，今年树上结的枣很稠，但是雨水也多得很。枣子还没有熟透，就浸水，烂掉了。这些是他们在枣子刚红了一半时，一个一个敲下来的。今天晾屋里，明天晾外面，来回地端，才保存下来这么些好点儿的。
　　妈说，她想让我把这些枣子捎给娟一些，作为她的心意。
　　娟是我初中时的同学，上班后一直联系。来小城上班，是娟为我操的心。娟的父母都在这个小城，我没事的时候，就去那里坐坐，逢年过节叔和婶也叫我去吃饭，于是，那里就成了我真正的娘家。妈一直叮嘱我：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人家的好，感念人家的好。你和娟给亲姊妹一样，你叔和婶儿又对你好，你在那里有了伴儿、有个依靠，妈心里就踏实了。所以，妈总是想着表示她的这个心情。可是现在她老了，没有能力。
　　我知道，这一切，只是为了我的幸福，只是为了对我的牵挂。不管我长到多大，妈始终都在牵挂着！妈不停地叮嘱，一定要送过去，告诉人家，妈老了，别嫌东西少，这只是个心意。我不停地应答：妈，你放心，只要是你的叮嘱，女儿一定记得最牢！
　　（回到城里后，我直接去了娟家，把意思留下。娟说：家里的枣好，没有农药，纯天然，无污染，有营养……边说，边拿起一个就放嘴里嚼。我知道，娟是有些洁癖的，平时的东西是洗了又洗还怕不干净。可是，此刻，她的举动让我感动得要流泪了。我知道，妈的意思娟接受了；妈的心意，娟真的懂……）
　　（六）爹妈的保险
　　安排好“捎包”的事，妈的心里算踏实了。这才坐下来，开始我每次回来必做的事：给妈洗脚、剪指甲、摄眼。（妈的眼皮松弛，睫毛长出后直扫眼珠儿，痛苦异常。所以，隔几天必须拔一次，久了，就磨眼、流泪、不敢睁眼。）
　　一边做着这些，，我们就闲聊着，问及爹和妈这一段儿的身体状况，顺便也就提到了医疗保险的事。爹说：“我身体好，没有不得劲过。给你妈交了一份儿。”“这怎么行？每个人都得交。这是国家的惠民政呀。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个什么毛病，也好放心地看病呀。”“我也没有什么，只是这几天又想晕。”妈说。“嗯，过几天，我把你接过去再检查一下。”“还检查它干啥呀，这么大年纪了。”“看你说的。检查出来有病，一治就好了，为什么不检查呀。”妈不再说什么。
　　“一个人得五十呢，太贵了。”爹有些愤愤地说。“五十算什么？你忘了，去年我妈生病住院，共花了三千多，报销一两千呢！要不是有这个保险，不是我们自己全出吗？”我这么一生气，妈慌了，开始埋怨起爹来：“人家小雪就说，不交不中。”（雪是我邻居的一个弟弟的媳妇）
　　看这情势，我只好安慰：让爹去看看，还能不能交上。不行的话，我打电话让在镇上上班的一个朋友替咱办，现在离元旦远着呢，不晚。知道了这，爹妈才放心些。
　　爹又拿出他们的养老保险本儿让我看，说：“没想到老了老了，国家给发工资了。”“好好儿活，年龄越大，发的钱越多。”妈也在一旁来了一个幽默，我们娘儿几个都笑了。
　　给妈收拾好的时候，妈站起身拉着我到她的床前，神秘地说：“你来看看，我攒的体己，都在这儿呢。万一哪一天，我有事了，你好拿出来花。不让你们太作难。”我阻止了妈的动作：“你和爹身体都这么好，乱想啥呢？”“这能是说了算的事儿？你看前后院儿走了多少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妈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是那么的平静，甚至还带着微笑！我的心却沉得要把我坠倒了。我似乎看到一个老人满腹的心事，殷殷地嘱托，顿时感觉到了肩上的担子。
　　我按照妈的指点，找到了那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硬硬的包——那是平时儿孙们回来给她的零花钱，舍不得花攒下的，加上政府的补贴，足足有好几百块呢！看好了她的小“金库”，我几乎是抱着妈又坐到了外面。我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给她说：你放心！你养了七个儿女，你的小女儿是公家的人，每个月两千多块呢！你和爹该吃吃，该喝喝。什么时间需要花钱，有我在，不会有一点作难的！说着，我拉开了自己的钱包，让爹妈看，那里面有我来时装好的崭新的五十元钞票一厚沓！我要拿出些给他们，爹妈说什么也不要：“就那点钱放屋里，我还不放心呢，还要？只有你们有花的，我就放心了。我们是舍不得乱花一分的。”
　　就这样唠叨着，已经快四点了。妈催着我快走。爹也要去地里捡红薯，顺便想送我一节儿。我没让：“这点儿东西算什么，我比你们有力气。”我提起那装好的枣子，站起就走。我要证实给爹妈看：我是多么的结实，是他们可以依靠的小山了！
　　“要是忙了，就别总想着回来了。等到阳历年放假再说。”妈还在不住地叮咛。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往路上走，心里却在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别再为懒惰找理由了，多挤时间回来看看吧。她们太需要你！
　　是的，常回家看看，忙碌和贫穷都不是理由！父母需要的不是钱，不是物，而是一份温暖和关爱。我们对待老人，应该像对待孩子一样，用心呵护着。尤其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的心理年龄就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做儿女的就应该让他们放心踏实，享受生活的快乐！让他们明白，有儿女在，什么都别怕！
　　常回家看看，尽一个赤子最纯朴的孝心，把一份真正的祝福送给年迈的父母，把一份实实在在的保险，放到他们的心里！
　　“妈，你回去吧。我好走。”我再三地催着妈转身，却仍看到她依依不舍地身影，只好不再回头，向着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
　　等下个星期，我还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