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与黑暗

阳光与黑暗

●[法]米什莱 〇徐知免 译

　　鱼的世界是静静的世界。俗话说："像鱼一样沉静。"

　　昆虫的世界是夜的世界，它们怕光。昆虫中即使像蜜蜂，白天劳动，可是它还是喜欢黑暗。

　　鸟的世界是阳光和歌唱的世界。

　　万物生长靠太阳，一切都在它照射下欢欣鼓舞。南方的鸟儿翅膀浸染着阳光；我们这里的鸟儿把阳光放进歌唱；还有许多鸟儿追逐太阳，四处翱翔。

　　圣一琼说："瞧，早上它们礼赞朝阳；向晚，又虔诚地聚集在一起，着落日在苏格兰海岸缓缓下降。黄昏时分，大松鸡飞上最高的杉树枝头，不断摇晃着身子眺望，这样，它看到阳光的时间更长。"．对于它们，阳光、爱和歌唱都一样。倘若你要让捕获的夜写在它们不发情的季节里歌唱，你就用布蒙住笼子，然后突然还给它亮光，它准会引吭高歌。野蛮人把倒婚的燕雀眼睛弄瞎了，催它进发出绝望而悲痛的鸣叫。它用声音为自己创造出和谐的光芒，用内心的热情为自己创造出新升的太阳。

　　阳光于宇宙万物都意味着安全。

　　无论对人类还是动物，阳光都是生命的保障；就像令人安详、和平、静穆的微笑和大自然的坦诚一样。阳光使在黑暗中追逐我们的恐怖却步，使梦幻的烦恼和痛苦消失，使困扰灵魂的骚乱思绪逃遁得无影无踪。

　　长期以来，人类群居宴处，已经不了解生活在旷野中的艰辛恐惧，了无防卫之苦，大自然那可怕的无私的律令致人死亡，跟给予生命一样。你祈求，也是徒然。大自然告诉飞鸟：猫头鹰也有生存的权利。大自然回答人类："我必须喂饱我的狮子。"

　　请你在旅行中仔细看一看荒僻的非洲那迷了路的不幸者的恐惧吧，请看一看可怜的奴隶在逃脱了人类的凶残之后又遇上残酷的大自然时的恐惧吧。多么焦虑和痛苦啊！日没之后，成群的豺狼，充当狮子的可怕的前哨，开始转悠起来，它们远远地陪待着它，或是在它前面用鼻子到处乱嗅，或是跟在它后头，像搬运尸体的状子那样！它们朝你悲号，说道："明天，让别人来收拾你的骨殖吧。"这可是多么巨大的恐怖啊！这一切就发生在你身边……它看到你，凝视着你，它那铜铸的喉咙里低声暗吼，对它面前活生生的猎物暗呜叱咤，喝令，把它吃掉！马也支撑不住了，它浑身颤抖，冒冷汗，直立起来…人蹲在那儿，腹背受敌，这时若是他能点起火来，还有一点力气把火烧得旺旺的，这光亮的壁垒就是惟一足以保护他生命的东西了。

　　夜对于飞禽也是非常可怕的，甚至在我们这里危险仿佛比较少的地方也如此。黑夜里隐藏着多少妖魔鬼怪，在那一片漆黑之中有多少令人惊骇的东西啊！夜间来袭的敌人一般都是这样，悄悄地猛扑过来。果用寂静无声的翅膀飞翔，像是足下垫了棉花。苗条的臭鼬巧妙地钻进鸟窝，连一片树叶都没碰到。性情暴烈的榉貂嗜血成性，那么迅疾，只一下子就叼住成鸟和幼雏，扼杀了全家。

　　一旦有了幼雏，鸟儿似乎对于这些危险就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它必须保护这个弱不禁风的穷家。走兽还比它好得多，因为幼兽生下来就会走路。但又是怎样保护呢？它几乎只能呆在那儿等死；它飞不起来：爱折断了它的双翼。整夜，父亲看守着狭小的鸟巢进口，不题也不困，历尽辛劳，用它那脆弱的咏和不住摇晃的脑袋去抵挡危险，如果它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一条蛇，张开血盆大口，圆睁着无限巨大的可怕的眼睛，那该怎么办？

　　对于任何生物，甚至对于被保护的幼雏，夜晚都是最大的烦忧。荷兰画家很能抓住这一点，并把它在放牧于草场上的牲畜身上表现出来。马自动地走近它的同伴，把头贴在它身上。母牛带着小牛犊返回栅栏，心里只想着快快进入棚屋。这些母牛有了一所棚屋，一个安居之所，一处逃避夜的陷阱的歇息的地方。而鸟儿，只有一片树叶！

　　清晨，恐怖敛迹，黑影已经消逝，小小的灌木丛被朝郭照耀得亮堂堂的。巢边有鸟语调啾，噪成一片！它们好像是在互相祝贺，喜庆重逢，大伙儿都还活着。接着它们开始歌唱起来。云雀从田沟里出来，又飞又唱，把地上的欢乐带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