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春天
森林的春天 湖光天影 别连杰耶芙娜〔别连杰耶芙娜〕指普里什文的妻子叶夫罗辛尼娅?帕夫洛芙娜。突然喊起来: “去,快去看看湖什么样了!” 我跑了出去,见到了无法再重现的景象,因为这一次湖把它一切最好的给了我,我也就把我最好的给了湖。整个天宇,连同它那一座座城市和村庄、草地、柱廊式大门、普普通通像白浪似的浮云,都倒映在如镜的湖面上,离我们这么近,离人这么近…… 我不禁回想起了那春天时节,那时她对我说:“你拿走了我最好的。”我又回想起她在秋天说的话,那时太阳离开了我们,我对太阳大为恼火,买来最大的煤油灯,由着自己的性子扭转了整个生活…… 别连杰耶芙娜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说: “假如我跟以前一样,还是个小姑娘,见到这样的湖,就会跪下来……” 那是春天里气象万千的一天,突然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忍受了如此多的阴沉、严寒、刮风的日子,原来都是为了创造这样的一天所必需的啊…… 杜鹃的第一声啼鸣 一旦见到湖水开冻,水光潋滟,还有什么别的事可想呢?惟有赶紧沿着水边到森林中去,到森林深处的乌索利耶村去,造小船的师傅们都在那里忙活。 我们的右边,紧靠着湖水,是一片参天的古木,传来哗哗的松涛声,左边是一片无法通行的野沼泽林,快要变为大片的沼泽地了。松林里越桔丛生的地方,阳光斑驳中,我们见到一些活动的影子,我抬起头来,猜到那是老鹰在松树间无声地飞来飞去。 “天还是有点冷,可昨天突然什么都开场了,”护林员对我说。 “天亮时候还是相当冷的,”我回答说。 “可就在今天早晨,鸟儿拼命地叫!” 正说着,传来一声鸟叫,我们好容易才听出是杜鹃的第一声啼鸣,那真是拼命地叫,和松涛混成一片。连苍头燕雀那样的小鸟,也不是吟唱,而是拼命叫。整片松林都在拼命叫,无声的是那些大猛禽,只凭越桔丛中斑驳阳光里的影子才能辨认出来,从一个树冠飞到另一个树冠。 第一次绿色的喧嚣 傍晚,西边阳光清艳,但是另一边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天气十分闷热,很难猜测今夜会不会下雷雨。因为闷热,蓝色的狮嘴花盛开,森林里景天花和芳香的草藤花怒放。白桦树叶饱含着清馨的树脂,在晚照中,熠熠发亮。遍地都有稠李①〔稠李〕一种落叶乔木,果实可入药。的幽香;牧人和仙鹤鼓噪喧哗;鳊鱼和鲫鱼悠游追逐。 看到我们这一边映出一大片反光,我们心头一惊:“莫不是我们这儿发生火灾了?”但这不是火灾。一个人生平往往是爱自问的,我们见到这番景象,识别不清,于是就自我反问道:“既然不是火灾,这又能是什么呢?”等到一个大球的圆周终于清晰地显露出来以后,我们才明白过来:这是一轮满月。湖那边的长庚星久久地闪烁着。阔叶林中,微风吹过,初次听到了绿色的喧嚣。 第一只夜莺 在河水汇入湖里的地方,有一只**在柳丛中忽然叫了一声,这只灰色巨鸟的叫声之大,真像一头至少有河马那样大的身躯的动物。叫声一停,湖里又复沉寂。水面很清洁──轻风吹了一天,把它洗净了。水上稍有一点声音,老远就可以听到。 那**喝水,能听得清清楚楚,接着它“咳”地大叫一声,两声,三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停了十来分钟,它又“咳”地大叫起来;常常是叫三声、四声,没有听见过超过六声。 到了乌索利耶,听说一个渔人的独木舟被风浪打翻,他只好抱住朝天的船底在湖上漂。我听了不无害怕,就沿着岸边的阴影处划。我仿佛听到岸上有一只夜莺在啼鸣。远处什么地方,仙鹤昏昏沉沉地叫着。湖上极轻微的声音我们船上都能听得清:赤颈鸭咻咻地叫,潜鸭在打架,后来鸭科动物齐鸣。这儿那儿都常有潜鸟和晨凫把脖子露出水面,仿佛骗人的路标。一条小狗鱼的白肚子和另一条缠住它的大狗鱼的黑脑袋,跃出水面,溅起粉红色的水花。 后来天空布满了云,我找不到一处可以停船的地方,一直往左划去,湖岸已朦胧迷茫。每当**叫,我们就数数,这声音真怪,我们总要猜它能叫几回,令人吃惊的是,离两俄里远还能听见这叫声,后来离三俄里远也能听见,甚至七俄里之遥,也始终能够传到我们耳里,同时却已清晰地听到哗山上无数夜莺的啼鸣了。 金龟子 稠李花还没有凋谢,早春柳树还没有撒尽种子,花楸却已盛开,苹果和锦鸡儿花也已绽蕾舒萼,彼此你追我赶,春天一到便竞相开放,争红斗妍。 金龟子蜂拥而出了。 清晨湖面一片宁静,漂满了开花草木的种子。我划船出行,船迹久远不散,好像湖上一条路。野鸭所停之处,涟漪成圈,鱼儿把头甩出水面,形成一个小洞。 森林和湖水拥抱。 我来到湖岸上,欣赏饱含树脂的树叶的香气。地上横着一棵大松树,树身上的枝杈以及梢头都砍得精光,树枝就堆在旁边,它上面又堆着山杨和赤杨带枯叶的树枝,全部杂乱积聚在一起,这些树木的受损肢体,一面腐烂,一面发出十分好闻的香气,使过往动物无不奇怪,它们怎么还能活着,甚至死到临头,还香气扑鼻。 大地的眼睛 傍晚时风停了,白桦树上的嫩叶纹丝不动。哗山下面的路上总有人或步行,或赶车,不知到哪儿去。旁边一条沙土小路上,我看见一个孩子小巧的脚印,可爱极了,要不是怕人见笑,我真会去吻一吻…… 一帮人在山下路上赶车,说着闲话,他们的话声冲到静静的水面上,也总是清楚地传到哗山上。几乎每辆大车旁边都有一匹马驹跑着。 终于都安静下来了,从河流汇入湖里的地方,可以听清七俄里之外**的叫声。 后来有一个村妇带着小男孩到湖边来洗衣服,那孩子撩起小衫,想往湖水里撒尿,这时,那女人在水边说的话就像在我们身边说的一样清楚。她对孩子说: “你干什么,作孽啊,往母亲眼睛里……” 她是不是认为湖是大地母亲的眼睛呢? 每逢有这种事,我总要问别连杰耶芙娜如何看法。 “母亲当然是指大地,”她说道,“以后人家还会把这件事拉到人的身上,要是那女人日后眼睛疼,村里人就会说,大概是因为她的孩子往湖水里撒过尿。” 别连杰伊人的古代祭祀已不复存在,对于大地母亲的眼睛充满诗意的看法已转变为全人类的文化,而他们自己所留下的只有迷信。 在这百花飘香的夜里,令人难以入眠,大地母亲的眼睛一宿未合。 (责任编辑: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