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听雨
老屋听雨 路来森 整个少年时期的生活,我都是在那所老房子里度过的。 那座老房子,可真是老,百年老屋,满目沧桑。房屋,呈现着典型的北方房屋特点:坚实、厚重、朴拙,一切都是为了“实用”而存在。 墙壁,是泥坯垒成的,厚度,足有一米半;房顶,覆盖的不是砖瓦,而是厚厚的麦草。这一切的“厚度”,使得房屋能够冬暖夏凉。房屋三间,中间一间是堂屋,西间为仓库,东间则是全家人的卧室。东西两间,各有一个窗口,窗,是木格窗,终年用洁白的道林纸糊上,照进室内的光,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柔和感。堂屋,留一后窗,但后窗极小,只用几根木板撑住,最初的作用,也许就只是“透透气”而已。木板的间隙,不是用纸糊住,而是随意地塞上一些干草,多年下来,塞住的干草已变成了黑黄色,苍苍然,如风吹雨打后的日子,堆满了无奈和落寞。 我对老屋有记忆的时候,老屋已是老得难堪。泥坯的墙壁,大多斑驳脱落,沙粒裸露在外面,强风吹拂,就会簌簌落砂;细小的墙缝,经年烟熏火燎之下,已然变黑,散溢着微细的辛辣味。房顶覆盖的麦草,换了一茬又一茬,几年不换,就会腐败变黑,甚至,于麦草间,生长出莠草,萧索地摇曳在房顶上,惹出一份份孤寂和忧伤。窗棂,都已变黑,有的地方业已腐烂。一切,都是那样的陈旧,陈旧出一种岁月衰老的气味。 可十几年的居住,老房子,还是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比如,庭院中刮过的风;窗口筛落在室内的斑驳的月光;老房子那种特有的陈旧气味。然而,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落雨的天气,老屋听雨,风情极佳。 雨,若是下得不大,人在室内,充耳的,便是一片“唰唰”声,那是覆盖房顶的干枯的麦草所致。那种“唰唰”声,像是春蚕咀嚼,像是雨落在大片的庄稼上。这个时候,你会禁不住产生悠远的联想,想到那一望无际的麦田,或者,想到大片的高粱地。风吹庄稼的声音,亦是如此;这个时候,你的心会异常宁静,有一种被轻轻抚慰的感觉,滋润极了,熨帖极了。 有些时候,雨,还没有落下,风,却先刮起了,特别是猛烈的北风。此时,堂屋的后窗,便发出尖利、刺耳的鸣声。那每一根塞住的枯草,都成为了一根发音的弦,任自然的手,肆意弹拨着。那么放纵,那么恣肆,有一种无可阻挡之势。多年之后,读书,读到“天籁”二字,我就会想到当年老屋刮过的风。 夜间听雨,最是幽渺。门窗都关上了,人,躺在床上。远处的闷雷,一阵阵传来,人在室内,就觉得格外沉郁,仿佛,身心都陷入了一种不可知中,只好,无奈地等待着某种命运的安排。如果大雨落了一整天,把房顶的麦草都浸透了,纵是夜间雨停了,房檐的雨滴,却依旧落个不止。吧嗒,吧嗒……真正是“一声声,点滴到天明”。那个时候,心,仿佛也被雨滴穿透了,满是落寞,满是惆怅,满是怀想。觉得,人生,仿佛即如一滴滴雨,不断地穿透着生命的硬度,然后,盛放为璀璨的花。 多年以来,我一直认为:只要不至于成涝成灾,落一场雨,总是美好的;而听雨,则成一雅事。 听雨之雅,就在于,你不仅仅是听到了唰唰的雨落声,静享落雨的美好,享受其中的情景和氛围;更在于,从雨中,你能听出一份心情,一怀思绪,乃至于一种思想或某些人生感悟。 老屋听雨,时光已过,而美好,却依然留存。 (责任编辑: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