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努力,谁又能帮你
文/陆小墨 我在武汉这一年里,总共去了三次医院。 第一次是去年冬天,我一个人跑去医院看胃病。早上七点多坐402路公交到了医院,办卡充值挂号,前面专家门诊排起了长队,我等在候诊大厅盯着叫号大屏幕发呆。 那是我见过的比较盛大的场面。大厅里有三大排铁椅,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有几岁大的孩童,“嘤嘤嘤”嚎个不停;有脸色发黄的妇女,身体虚弱地靠在丈夫旁边;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互搀扶,双手和唇角微微发颤。 也许是起了早,一帮人靠在椅子上小睡。大厅里熙熙囔囔,发音标准的女声不停在耳边响起,有点聒噪。 我没有想到,那么多的人患有胃病。 轮到我的时候已经临近九点半,这期间我一直盯着大屏幕看,却发现我预约的那个医生看病的速度特别慢。 问了旁人才知道,后面有好几个人直接进去找医生,于是屏幕就始终停在了一个病患的诊治阶段。我排号第九,却等了一个半小时。 诊疗室里聚满了人,医生简单地问了我哪里不舒服,我说肚子有点胀,一直打空嗝,已经一个星期了,很不舒服。她按了一下我的胃部,抬眼看了我一眼说,这样也看不出来,你要实在不舒服就先做个胃镜诊断一下病因吧!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听身边人讲过做胃镜的可怕,但为了能检查出病因只能硬着头皮上。医生问我做无痛胃镜还是普通胃镜,我问价格差多少。她说,无痛的一千多,普通的几百。学校没有报销,忍忍牙就选了普通的。于是医生开出了单子,让我赶紧去做,说是做胃镜的人很多怕来不及。 医院有点大,外加第一次来不熟悉。我磕磕碰碰地在路上不断问人,这个扣费是在哪里,血常规检查在哪里,乙肝检测是哪个地方,胃镜室是几楼。 从三楼跑到一楼付费,再从一楼跑到二楼做血液和乙肝检查,再从二楼跑到三楼肠胃科,护士说胃镜室在顶楼,现在都十点半了,你赶紧去。 我手忙脚乱地拿着各种付费单和检查单赶到顶楼,然后被安排等在外面叫号。身边不断有干呕的人经过,脸色发白。 等候中的妇女聊起闲话,抱怨现在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医院看病也越来越麻烦,一进医院就是各种检查。“如果检查完了能治好也就算了”,她有点懊恼,“我今年都来了三回了。” 护士喊到我。递给我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一瓶药剂,让我们现在喝下去。我其实到现在都不记得那是什么药剂,只知道喝下去后很想干呕,无以伦比地难受。有人说,估计是润滑的,让粗杆子仪器进入身体后可以不伤到器官。 然后等在外面,脚上套了塑料袋。听着进去的人在里面不停地呕吐,我无比希望此刻能有个人让我抓着,所有的委屈瞬间随眼泪倾泄而出。 如果我有认识的人在这医院就好了,如果我没离家父母就能陪我看病了,如果朋友有空能陪我来看病就好了,如果我自己经济独立了就能承担起无痛胃镜的费用了,如果我小时候能养成吃早餐的习惯就好了,如果我能再努力一点就不会那么惨了。 人似乎在无助的时候才会泛起内心的柔软,在身体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软弱。 你所有伪装的坚强,往往在病痛面前不堪一击。而你所有的努力和拼搏,也只是想让自己少受一点委屈。你想让世界注意到你,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关心。 后来医生说是胃窦炎,配了一大堆胃药,叮嘱说多喝水,注意饮食。我从此就戒掉了喜欢了近十年的白巧克力和咖啡,不再每日每夜地熬夜,宁可早上五点多起来。 知道哪些食物是偏寒的,哪些食物是暖胃的。吃饭要细嚼慢咽,不能吃太多不消化的豆制品,少吃油炸辛辣,饭前喝汤,饭后不饮水。在家里跟老妈学煲汤,不再排斥早上喝粥,自己在寝室也会经常煮小米粥,无论再忙一定按时吃饭。 你要努力照顾好自己,然后才能照顾别人。 二 第二次是今年五月,疼了一多星期的牙实在忍不住去了口腔医院。医生说,这颗牙完全坏死了,做根管治疗吧。 我平生最怕牙医,总觉得有机器在嘴巴里磨刀子让人发怵,“滋滋”声响起来,心里莫名就紧张。没办法,还是去了,坐电梯上了七楼,等在外面。 口腔医院的收费一直都很贵,不过服务真的很好,医生和护士的态度也比其他地方好很多。光从挂号和问诊这一方面,没再像之前的医院那样跑了大半个小时才办完手续看病,几分钟就直接躺在了治疗椅上。 来来回回去了三次,每次就诊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一套手续流程都很快,治疗的时候也没想象中那么疼。不过,这一颗牙的诊疗费,花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第三次是昨天,早上六点多醒来我就开始干活,叫醒熟睡的室友一起去自习,她醒来后没过一会儿身体就开始不适,脸色惨白,全身冰冷,喝了热水之后还直接跑厕所吐了。我陪她去了附近的医院,以为是急性肠胃炎,挂了内科。 因为第一次去那个医院,又是不熟悉的流程。好吧,我承认武汉的医院实在是多,每个医院的流程和科室设置也都不一样,于是我又开始经历第一次的重复奔波。 早上八点左右医院里就人满为患,医生问了一些基本病况,按了一下室友的肚子,说先去做个血液和尿液检查,再去做个腹部B超。因为室友疼的实在走不动,我就让她在一边找位子坐下,然后去服务台问就诊流程。 血常规的检查在二楼,但必须先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排队付费,付完费后去排号。一开始不知道血液检查还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深化,一个是普通。 逮住一个护士问单子上的这项检查在哪里做,她指了一个地方,去那里排号等位,叫到后抽血员说你这个检查是在旁边抽。好不容易排队抽完后,问尿液检查在哪里,说是在另一边,然后继续搀着疼痛不已的室友走到那里。 这期间,因为医院实在人很多,走廊的座位都坐满了人,很多人甚至席地而坐,没有空位。她很多次都直接蹲在地上,长发盖住紧缩的眉头,苍白写在脸上,很是痛苦。我说,这样不行,我们还是先下去找内科医生打一针止痛药吧,没等你做完这些检查发现病症,你就疼晕过去了。 于是,去找内科医生,去一楼西药房取止痛药,去二楼注射室打针。检查还没做完一半,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本来以为止痛药至少能缓解一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她还是疼的很厉害。 那个瞬间,我是真的很想**,这么大个医院,兜兜转转把很多地方都走遍了,辗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医生,只是肚子疼痛,有那么难治吗?! 医生说,止痛药没有那么快见效。医生说,没有做完检查我也不能诊断你到底为什么肚子痛呀! 我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大道理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打完针休息了一下,室友说我们还是去检查吧,再迟就下班了。 然后去了五楼做彩超,付费取号排队等待。这期间我也只能陪在她身边,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大屏幕上的姓名赶紧跳动,等广播里的女声呼叫42号。 结果出来后,内科医生看了一眼说,你们还是去外科看看,有可能是其他病症。然后重新挂号去了外科,医生说有可能是这个病症,先给你打吊针缓解一下疼痛吧。明天你再来复诊,看看情况。然后皮试取药挂吊瓶,她躺在病床上睡着了,时钟停在了下午一点。 医院里的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开怀大笑,来看病的都是忧心忡忡。偶尔有护士之间的嬉戏打闹,聊起昨天买的新包和新衣服,也有年轻的男医生插进话来说起相亲的事。 排队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强行插队的妇女,我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请您排队”,她没搭理,一脸的理直气壮。 也在外科看到过满身血迹的醉汉,因为疼痛不已而嘶吼狂叫。有小男孩因为不爱打针,不停哭嚎,父亲在一旁劝解,还是抵不过内心对疼痛的恐惧。因为意外车祸紧急送过来的人,中年男子在一旁求医生再抢救一下,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 每天上演的悲欢离合,有多少是不可言说的撕心裂肺。 而我们却活的那么渺小。医生很努力地从鬼门关拉回一些人,但也习惯了这一场场的生离死别。这种从悲痛到悲伤,再到淡漠的心理历程,逐渐变成了习惯。这习惯多可怕。 好在室友的病情有所好转,一切却又仿佛活过来了。 人们照样吃归吃,喝归喝,玩归玩,睡归睡,痛苦的记忆被掩埋在地里,最好转身就能甩掉这一阵子的坏运气。又开始聊起衣服,聊起电影,聊起郑胡的桃色新闻,仿佛不曾发生过那样的疼痛,不曾见过那样的奔溃场面。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聊起生命中最脆弱的时刻,然后三个姑娘隔着黑夜互相问,你们说我们为什么要写paper,为什么要打扮自己,为什么要金钱和地位,为什么要学会那些人际交往,为什么要在酒桌上逞英雄,然后假装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我们为什么要努力? 为了能顺利毕业,为了能找到男朋友,为了能买漂亮衣服图自己高兴,为了能在职场上有一席之地,为了让自己的业绩更好,为了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美满的生活。 可这,本身就是个假命题。 世上本没有美满,再完美的人生也有苦难。你所羡慕的别人的幸福生活,也许他也在羡慕你的幸福生活。我现在还是没能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努力,可越靠近生活的本质,就越发能激起我拼搏的动力。 也许只是为了生病的时候没那么可怜,可以承受起昂贵的医疗费;为了年老的时候没那么可悲,不需要麻烦子女还能靠自己生活;为了孩子能够享受诗和远方,可以有梦想不用考虑现实;为了遇见一个相知相爱的人,可以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我很喜欢罗素写的那篇《我为何而生》,他认为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支配他一生的单纯而强烈的感情。 爱情让他体验美好,知识让他探究人类的心灵和万物的变化,而对苦难的同情却是他一生也解决不了的无奈并且深受其痛苦。可他还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减轻这种痛苦,虽然总有失败,但这一生依旧值得再活一次。 时刻保持对这个世界和对自己的怜悯心,认真看清生活不断为你揭开来的一层层委屈和苦痛,然后轻轻告诉自己,你要努力让自己变更好,让身边的人过更好。 你可以向现实低头,可以弯腰哈背,也可以承受胯下之辱,但你不可以趴在地上跪舔,因为你要让自己相信总有一天能站起来,再看看这个理想世界的美好,然后开始追梦。 我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为了更好地维护心中的理想世界。于是累了的时候可以稍作休息,喘息过后怀揣着一颗真挚之心继续走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努力,没有人能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