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续写
边城续写(一) 黄昏时的薄云,淡粉色如同那少女抹于面颊的胭脂,美得清韵,淡色投到那一汪清冽的溪水中,伴着木桨的摇曳,粼粼地破碎掉。 溪上孤泛的船,映在一片夕阳的余晖中。 船尾的人儿摇着桨,清瘦的身子却牢牢拉住了桨身,一摆,一来,节奏均匀地支着船向前。 溪对岸的村子里已可看见少许的炊烟升起,邻家的大婶训斥着拉着顽皮的孩子归家,渡口上已不见几个人影。 船缓缓靠岸,船篷里几个急着归家的生意人递上船钱道声谢,便匆匆离开。 渡船人儿抹了抹额上的汗,张望着已无人影的渡口,才把挽了几卷的袖子放下。 这时,昏暗的溪岸上匆匆跑来一个人影,看见渡船人,才缓缓喘口气。 看清来人,渡船人微微一笑:“徐大叔,这时辰了,还要过渡吗?” 那人咧嘴一笑:“这么晚了还要麻烦翠姑娘你,只是村头等着要东西,只好这时过渡。” “好。”翠翠只应了一声,又卷起袖子,跳回船上,架起那桨,看着来人进了舱,便缓缓划开了。 傍晚里水上的虫蛾,在夕晖的映照下绕着船飞舞。 翠翠已有些黝黑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因为摇桨而不再细腻的双手此刻却充满了力气,大得足够渡着船驶向彼岸。 “离老伯他去,也有个五、六年了吧。”突地,船舱里传出徐大叔的叹息声。 翠翠楞了一下,不做声,只是继续划。 “老伯划了一辈子的船,渡了一辈子的人,让他放掉那桨,怕也是挺伤心的罢!” 翠翠听着他说,眼前仿佛看见了昔日那个老人在渡船上划着桨的样子,粗壮的手臂和布满皱纹的笑容。 有一刻,她的眼前是恍惚的。 老人的声音响起在傍晚的天空下,勾起翠翠最深的记忆。 “对了翠姑娘。”徐大叔突然又开口,“前些日子村上出外的人说有打听到二老的消息——听说,他在桃源那儿安了家,还有了妻儿。” 摇桨的手突然顿住,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冲上翠翠的心头,让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抬起头,望着斑斓的天空,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眼,干涩,苦楚的…… 她却始终没有哭,低下头,静静地划桨。对溪的岸口就在不远处,水声却像隐去了一般。 芦管的曲子,那晚的歌声,缠缠绵绵,交织在一处。 “唱支心爱的曲,送给心爱的人……” 那歌声领着她摇桨,领着她渡岸。 她突然很开心,手握住桨把,摇着摇着,摇到了渡口。 老人下船时,翠翠突然放开了桨,对着那人的背影,雀跃地喊: “徐大叔,我等会儿送您渡回去吧!” 老人愣怔地望她,突然间展眉而笑,朝她摆摆手。 那一刻她的心情有着从未有过的清明,她跳上岸,绑住船绳,坐在渡口立着的石块上。 如同从前每一晚等待爷爷归来时的情景,她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傍晚,傻气忧伤的傍晚,等着。 仿若一念之间,少时的喜悦与忧伤,酸楚与痛苦,都沉淀入这碧溪的清流之中。冲淡,融化在记忆的长河中。 渡口的风依旧温柔地抚弄女子的长发,如同多年前那个老人用手抚摩着那个孩子的面颊,又像那晚对溪高崖上幽转的歌声拨弄她的心弦。 不长不短的五年时光,让她终于可以专心地撑船渡人,靠着岸边时不再期待那个人的身影。 湘水沁着她平静却依旧明亮的眼,守着桨,渡人。 夕阳隐入碧水中,心,已渡往彼岸。
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一切都从未发生改变。边城的河水依旧清澈,田野的花儿依旧美艳。那段唯美的爱恋似乎也从未有来过。 为了不让爷爷寂寞,翠翠每天一大早会先去山野上采一束鲜艳的野花放在爷爷的坟墓上,从不间断。有时她会向爷爷述说自己心中的小秘密,还有时会给爷爷唱几首新学到的山歌。经常,翠翠会坐在热的发烫的石头上,但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去提醒她不要坐在上面。 翠翠终于长大了。她来到山外一富人家当了个女仆。这里,主人和街坊们看她孤苦无依,又漂亮淳朴、勤劳善良,都对她很好。还有的见她孤独一人,便纷纷替她做媒,给她介绍好的男子,她虽然也有点心动的感觉,但也还是没答应那些好男子,因为她的那颗爱情之心始终是属于傩送的。她相信她终究会和他在一起,她知道自己从头到尾爱的人是他,她不会因为他的不出现而另寻新爱。所有认识她的人知道缘由后都说她傻,劝她不要再想他了,他不会再来了,自己找个好男子嫁了好好生活,可她没听劝。仍是单身一人生活着…… 又过了5年,翠翠已经25岁了,她仍旧在秀山那好人家里做女仆,但她已成为受主人信任的管家了,大家常常来帮她,陪她聊天解闷……一天,阳光明媚,春光和谐,一切都是那么安宁与美丽,翠翠被夫人叫到账房,让她拿点钱去街上买点米和生活必需品等等。她很快就到了要买最后一件物品的地方时,她看见一家植物店里卖着许多植物,尤其以“虎耳草”最多,而那牌坊上正是写着“等待虎耳草的你”,这门上的牌坊吸引了她,因为这使她想起了二老,于是走了进去,问到:“请问老板,这虎耳草……”老板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翠翠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眼前这位不正是自己苦苦等寻的心上人——傩送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成了这里的老板……一连串一连串的问好立刻冲出脑海。而傩送也和她有着相似的疑惑。 七年后。 “渝儿,你怎么这么顽皮阿,那树上边多危险,你怎么能上去,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娘要告诉你几遍你才记得住啊!傩送啊,你快出来,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翠翠生气地在教训儿子,一边骂,一边拧着儿子的耳朵往屋里走。 “呀呀,这是干什么,来来,放开他吧,翠翠。渝儿,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不听**话呀,快,来给爹背背昨天教你的诗。” “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泗。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址。 远处依旧是虎耳草在高高的山崖上,迎风,而动。
时光荏苒,距离老船夫去世已近十年了,碧溪岨仍旧是碧溪岨,碧溪岨的山仍旧是那么地青,碧溪岨的水仍旧是那么地清澈,那个坍倒的白塔早在那年冬天就重新修好了。 河上,一只渡船正缓缓向着码头这边驶来,撑渡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皮肤因长年的日晒而呈黝黑。(m.taiks.com)他正一边撑渡,一边向着码头这边傻傻地笑着,一双黑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幸福与坚毅。 码头上一个妇人正在和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玩着游戏,一旁一只大黄狗也在欢快地跑着。那妇人皮肤也是黑黑的,看得出是长期在风日里养着的,她有着一双清明如水晶的眸子,里面洋溢着幸福,这名妇人正是翠翠。在五年前,她答应了碧溪岨一个与她门当户对的男子的提亲。男子很憨厚,对翠翠也很好。男子因为翠翠不想离开与爷爷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而搬到了这里,并干起了渡船的活。翠翠在男子的陪伴下终于走出了爷爷去世的阴影,并于成亲的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孩,男子为她取名叫笑笑,他说因为他喜欢看见笑容。 船到了码头,一群人上了岸往城里走去,笑笑看见男子拴好船走过来,张着小小的手臂开心地笑着跑过去,男子一把抱起小人儿也开心的笑了开来,“笑笑,亲爹爹一下,然后我们和娘一起回家吃饭去。” 男子刚说完,小人就在男子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留下个口水印子。男子又憨憨地开心地笑了起来,拉着翠翠往家的方向走去。后面依然跟着那只欢跳着的大黄狗。 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这天离开碧溪岨二十年的傩送二老来了。 他走过这个二十年不曾回来过的地方,这里的景色一如离开时那般,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现在的心情早已不似当年,褪去了那份青涩,更显出他的成熟魅力。 夕阳西下,他沿着河道走着,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码头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在眺望着河道,一只渡船正缓缓地向这边划过来,女孩的脚边是一只大黄狗。 感觉到有人,大黄狗叫了起来,二老看着女孩问道:“是谁人?” “是笑笑!” “笑笑又是谁?” “是碧溪岨撑渡船的女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等我爹爹。我等他一起回家吃饭。”笑笑说着用手指了指家的方向。 二老顺着看过去,那白塔仍竖立在那儿,近前一名妇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二老与她相视一笑便转身沿来的方向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