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喜雨
昨夜沉沉睡去,连梦也不如往日清晰。 早上六点多醒来,眼睛依然闭着,打开双耳,习惯性等着,等着群鸟的嬉闹声催我。但今日似乎不能如愿,耳朵里的鸟鸣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完全不是往日风格。起床一看,阳台上积了薄薄一层清水,这才惊觉,那祈盼了好久的雨,竟悄悄的从梦里出发,不带一丝风,就静静的落在了阳台上、花园里,给我,送来一清晨的欢喜。 站上阳台,习惯性朝东边天际望去,在以往,那里是朝霞幻化的区域,今天,全被夜雨卸掉了浓妆,难得一派灰白的素颜。夜雨洗过的赖山,呈现出一种墨迹未干的暗绿。一袭山岚,也学钱塘浪潮的模样,从天际处向前向下翻动着、包裹着,将赖山一点一点尽揽入怀。西南边的大面山,亦有云雾相连,它们在风的指挥下,漫无目的遍山跑着,厚一团薄一片的,像皱纱一样,将大面山遮来掩去。沿山脊种下的那排大风车,云雾中只隐隐露出旋转的风叶,远远望去,如同搅动云海的神器。 雨下得这般低调柔和,倒是很意外。在这片金沙江干热河谷地带,天气向来如同脾气耿直又暴躁的汉子,睛,就睛得个万里无云;雨,就只管下的是急风骤雨!中庸,从来不是它的性格,因为,在它的胸堂,除了煤,便是铁。但无论如何,它偶尔的这般温柔,还是很令我受用的。 楼下的小叶榕,三年来,在M的悉心照料下,如今,已回报给二楼餐厅一窗绿荫,四季清凉。昨日还满树的鸟啼蝉鸣,今天,不知它们都跑哪儿避雨去了,只留下一窗淅淅沥沥的雨声萦在耳畔。 芭蕉,自古就是雨的良朋。为着儿时那些亲切的记忆,也为着雨打芭蕉的韵律,去年特意从农田里讨来了一株,而今已然是五子绕膝了。阔大修长的蕉叶,天然长着副筝琴的面孔,一张张向空中铺展开来,好像专为等着这样的雨季,等着上天的素手来轻弄徐弹。想着那一直惦记的“雨打芭蕉”,此时,何不仔细聆听一下,看是否也能听出那么一点诗意来。于是,我将上身探出窗外,想从耳朵里那一片细碎的雨声中,分辨出哪一种音韵是来自雨打芭蕉的,只可惜,天籁是不轻易泄露给俗人的。那就将距离靠近一点、再近一点?我戴上游柬埔寨带回的棕叶草帽,从后门紧跑几步来到芭蕉树下,谁知,这下满耳都是雨水打在干燥棕叶上的噼噼啪啪之清音,如雨打枯荷一般动听。看来,这次是不能静听雨打芭蕉了。 莲雾边紧挨着的那株木瓜树,掌形阔叶的花边稍稍内卷,从楼上看,一叶叶仿如造型精致的承露盘。晶莹的雨滴落下,它便一粒粒小心收入盘中,挺胸颔首恭敬的立着,仿佛特为招待某位贵客似的。 受了一夜雨水的滋润,园里的草坪,一改往日焦躁之态,变得嫩绿娇俏起来。只有松叶牡丹有些为难,顶着一头鼓鼓囊囊的花苞,没有太阳,它将会怎样?我有点替它担心。出去一看,它那如袖珍牡丹样的花朵半开着,被雨滴装点,便自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娇媚,引人怜花之情油然而生。路边的朱槿与三角梅,在雨中依然热烈的开着,星星点灯一样,成了阴雨天难得的一抹亮色。 原以为,下着雨的天空,灰蒙蒙一片,该是寂寞的。可M两声惊奇的呼叫,却让我领略了另一个版本。当我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越过树梢向低空望去,有一些勇敢的小鸟,在密密的雨丝中起伏穿行。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冒雨飞行,M说耐心等一会,就会明白的。果然,在小鸟飞行的区域,我渐渐发现,有一些不易觉察的小飞虫,也同样在雨中游荡,莫名其妙的非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引诱小鸟。小鸟们也都相当领情,个个都是精明的空中猎手,它们在空中侦察盘旋,发现飞虫,快速追击,一口衔住,便又开始找寻下一个目标了,循环往复,乐此不疲。M也是一样的乐此不疲,定定的站在门口,用他的目光追逐着风筝一样飘忽不定的鸟影…… 而我坐在窗前,和着窗外的雨声,读两页书,写两行字,心里也是滋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