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断章
在网上无意看到一则帖子,是一个北方同胞对南方同胞的嘲笑。大意是:南方人对一场寒冷的冰雪的来袭,感恩戴德,喜庆相迎。在他看来就像一群无知的傻子。 殊不知,漫天飞舞,晶莹剔透的冰雪,是上天洒向人间的礼物。虽忧伤了李白,孤独了柳宗元,却温暖了我,以及千千万万南方人。 南方的雪,亦幻亦真。在童年的足下沉淀,在童年的空中飘飞,在童年的时空中碰撞融会成一种美妙、奇特的音韵,深深烙刻在我童真的心里。 叮咛,是冰封后清晨醒来的第一缕阳光,与晶莹的冰柱舞蹈,交织,奏响的第一声音律。叮叮咚咚,是无数缕阳光,与无数根晶莹的冰柱舞蹈,交织,形成的阵容庞大,激荡人心,爽人耳目的交响。 我喜欢在岩洞口,抑或渡槽下,静静聆听这世间难得的梵音。积淀的冰雪,让人感觉世界是多么清澈,多么冰莹,多么美好。此刻,它纯净了整个世界,也纯净了我们的心灵。 漫天飞舞的雪花,如柳絮,如芦花般缓缓滑落,像是在绘织一幅美丽的画卷。它的技艺如此精湛,娴熟,堪称巧夺天工。 孩童一觉醒来,雪白了一地,瞬间欢天喜地,肆无忌惮地踏雪,溅起一串串雪花。孩童越来越多,堆雪人,打雪仗,雪花再次纷飞绽放在童年的时空里。 我的童年,是在南方杉乡的一个小村庄里度过的。每到春节,雪花扭动着它玲珑的身姿,漫天飞舞,如约而至。 我喜欢看雪花趴在窗户玻璃上打量我的神情,亦喜欢看它战战巍巍从窗户玻璃滑落的模样。 这天,我总是早起,希望自己成为目睹天地冰封胜景的第一人。满心欢喜地轻轻踩在雪地上,感受着雪从柔软到坚强。雪就像是一个先天的艺术家,一会是雪球,一会是雪人,一会是山岗,一会是围墙……不停地在我的手里变换着模样。手脸通红,内心却温暖。 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晶莹剔透之间散发着年味。炮竹在雪地里粉身粹骨,只为再看一眼雪花的飘飞。 我连同大多数孩童,把拜年所得的寥寥几毛钱,都献给了炮竹商贩。鞭炮声声中,炮竹商贩在笑,雪花在笑,我们也在笑,世界都在笑。 欢笑过后,我记起最初我是一个人坐在一帘雪雾的背后,静听雪落的声音。我听到雪花与枯叶窃窃私语,模糊不清。我看见枯叶舒坦地划落,被雪花温柔地覆盖。 枯草被覆盖,浓密的灌木丛被覆盖,细小的虫子也被覆盖。满天飘飞的雪花瞬间织成一场巨大的雪被,把整个世界覆盖,温暖在它的身体里。 积雪融化后,一簇簇新绿就开始探出头在,在枯萎的草丛中,在光秃的树桠枝头上,在虫子不停的咀嚼声里。 在冬的尽头,春的起始里,雪花成为岁月的使者,记录着成长的痕迹。 当我学会蜷缩在自己温暖的小屋,点一盏袅袅的灯,听着喜欢的音乐,读喜欢的书,看窗外滑过的风霜雨雪的时候,雪花却越变越小,仿佛时光在倒流,雪花从壮年走向了童年。 成长,年复一年。 当我走向壮年,雪花却成了我童年的记忆,与我的感官,视觉,渐行渐远。 我想到电影《返老还童》里车站那个倒走的时钟,它的匠工是一位失去了孩子的父亲,他渴望时间倒流,能抹去战争的创伤,从战场上带回他的儿子。 我期盼着一场久违的雪。我梦见柳宗元在永州的一个江河里,独自孤舟,闭目垂钓,口中喃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我说,那可是温暖了我的童年的雪。 猛然惊醒,原来不是下雪,是一场雨。 雨夜,淋湿了我的梦境。 作者:龙立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