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昙花开

　　当我把“今夜有花事！！”并一组鼓鼓囊囊的“孕昙照”发到朋友圈儿的时候，朋友圈里倏然有了万分期待的响应。

　　我是理解朋友们的心情的。昙花一现这个成语进入人们的知识体系后，人们就有了期待，百度满足了人们好奇心，使得人们对昙花之事、昙花之态，有了大致的了解，但大多数人还是听说花名过没见过花开的。

　　我的心情也是如此。十年了，我精心培育，她终于要回报主人了。

　　因此，我决定酌酒赏花，静侯花开，领略花意，分享花语！

　　先安排下酒菜儿。不一会儿，一盘煮秋花生、两条酱黄花鱼、三根嫩荷兰瓜，四个辣油凤爪，五两泡参白酒，就摆上小餐桌。

　　打开阳台的LED灯，架设好小DV，启动存有“高山流水”等古筝乐的MP4，这饮酒赏花的气氛就来了。

　　妻子回家，着意一看，笑了：“你这是干嘛呢，怎么我看着像医院的产房？”

　　“还语文老师呢，不会描写，怎么就像产房了？这叫‘月映昙花开，酒熏喜乐来”

　　坐定，开始一颗颗吃花生豆。看两眼就要绽放的昙花，就有了喝酒的意向。拧开酒瓶，一股扑鼻的浓烈酒气冲出，我心里忽地一愣，这酒气也太大了。听说，这昙花比较娇贵，万一熏坏了嫩花，不开了，就这么花苞着，就得不偿失了，还是等花开后再说吧，于是旋上了酒瓶盖儿。

　　等，不错眼珠的等。

　　此时，微信上已经180多个点赞，70多条评论。我清楚，及时点赞的大多表明正在关注；评论的大意是：昙花绽放不多见，希多发照片几张，以飨朋友。

　　等的功夫，我开始左照右照地为孕昙照相，一组组地发上去。细心的朋友看出来，照片显示了孕昙由小到大的过程。是啊，那硕大的花蕾像被鼓着气儿，很短的时间，鼓胀的要吹弹即破似的。

　　月上柳梢头，昙花终于有了要开的动静。

　　我不眨眼地看着昙花，想着与这株昙花的十年缘分。

　　十年了，她一袭绿装，亭亭玉立。但却春心郁结，花期到来不生蕾，藏于深闺不开颜。即使是这样，搬家三次，我依然没有舍得将她遗弃。偌大的花盆，高高的植株。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乔迁新居，从一楼到四楼，从四楼到九楼。为她施肥浇水，为她锄草中耕，从不懈怠。去年一袋子花生豆长了虫子，我就将这些豆泡在了一个饮料瓶子里，待豆子完全泡烂变黑，在瓶口扎几个小眼儿，安放在花盆土上。吸干了，再灌水。

　　我相信花是有灵性的，她怎会辜负有心人啊！她吸收了大概有一斤豆子的滋养，享受了我一个月的辛劳呵护，也该有动静了。

　　发现昙有花意纯属偶然。一日清晨，手持喷壶，抚弄侧扁如剑的花叶为她沐浴洗尘，偶尔发现其肥厚墨绿的宽叶边沿有一绿绿的小针状物凸出，在其他叶片上也有发现，居然是四枚。以后几天，我关注着她们的发展，昙花居然一天天长大，成了一个尖状蕾，此蕾开始通体绿色，后来蕾尖儿渐渐变为褐色，成锥形勃发状，这个过程大概是一个月的时间。逐渐长大了的浆果成长球形，具纵棱脊，像极了娘用来织布的小梭子。

　　等待昙花的开，我又焦急了将近一个星期。花蕾硕大的时候，有离家外出事宜我推辞，中午有人请客我不敢去，甚至还改掉了长时间蹲厕所的毛病，生怕错过了开花时刻。

　　终于等到了现在……

　　花苞前段已经成半透明状态，我不敢出声，不敢为她叫好，生怕说话声大了，这蕾就要随声碎裂。

　　我等待着，悄悄地、大气儿不敢出地等待着。

　　我望望窗外的月色，月儿已经到了东南方那楼的楼顶。我默念着，让她坚持，最好在月上中天的时候绽放。

　　我想，月映昙花开，一定是最充满诗意的。

　　按掉灯，我想让她静一静，怕这刺眼的灯光对她有些许的伤害。

　　月已在中天游走，孕蕾有了轻微的悸动。

　　妻子双手作呵护状说，这就是“产”前反应，要是花能说话，一定喊“疼！”。

　　果真，借着透窗而来的皎皎月光，我发现，她的蕾尖儿微微张开，她真的要开了。

　　像一个祈盼当爹的大男人等待晚育的妻子分娩，我骄傲，我激动。我有条不紊地为花开做着准备。

　　重新按亮了灯，相机，DV开启夜晚模式，镜头大开着，希望能在第一时间，捕捉每一瞬花开的细节。

　　一眨眼间，昙花花筒缓缓翘起，起初是一个圆形的深深的小洞口儿，里面的花蕊藏头藏脑地躲在她的最深处。一股香气，像憋了很久似的，喷薄而出。

　　紧接着，淡紫色的外层花萼与花苞分离，这些散布在花苞旁的花萼，成漫游的八角章鱼状，慢慢张开。呵护着即将绽放的花瓣。然后花瓣瞬间由淡绿色的白变作纯白，菱形的花瓣一个一个分离、崩开，每一瓣的诞出，都有拨动弓弦的“蹦咚”声。

　　“蹦！……蹦！”“蹦！蹦！……蹦！蹦！蹦！”花瓣由左向右依次随声绽开。

　　妻子说：“花瓣争先恐后地绽开了。”我说：“非也，还是用‘依次绽开’的好。”你看，多么秩序地绽开啊，连她旁边的叶子也被带的律动了。

　　是在动，而且动的很有规律，每开一瓣，周边的叶子就跟着动一动，这种“动”刚要沉寂，却随着下一花瓣的绽又连续。每一片叶子都像被昙花的怒放感动着，她们是为新生而舞的快乐精灵，她们也许在为自己而舞，为自己夜以继日的光合滋养而自豪。是的，一定是的。没有叶的辛劳，哪有花的芬芳啊！

　　这个绽开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小时，在这一小时里，是28个花瓣绽开的简单重复，也是28次花草与人心的灵魂触动，让赏花人的情绪一点点到达了巅峰。不懂得花语，但我相信，花是有心的，是有情感，有语言的。每一片都张扬着个性，每一片都娓娓道说着故事，每一片都激情诉说着对周围这个新奇世界的感触。她的眼里也许不光是我、我的妻子，也许还有更为微观深邃更为宏大浩瀚之所在。

　　哪里顾得上吃菜喝酒啊！我和妻聚精会神地看着，生怕遗落了某个花开的细节。

　　28个瞬间依次的绽放已经完成，花的形状便完整起来。28片菱形花瓣成放射状有层次地交叠铺展，外围的花瓣显得瘦削一些，越往里，花瓣显得越肥厚蜡质。

　　四朵花都是这样开的，绽放的姿态似乎一样，又似乎各具形态。原来丝丝清香，已经变作香气袭人，客厅溢满，妻子嫌弃这花香太浓，远远地搬了椅子，不忍离开地偷看。我勇敢地凑近了闻，果然一股令人喘不上气儿来的馥郁之冲入鼻孔，真的是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焉。

　　你看，四枚洁白如雪的硕大花朵，奔放着、昂扬着、竞秀着，如四位出浴美人，滴露闻香，傲娇煞人。

　　花瓣环抱成穴，像执剑握戟的卫兵，严肃护卫着花的蕊，花蕊在其中昂首伸张，她微微颤动着、扭动着、摇动着，张扬着她旺盛的生命力，她不娇不羞地敞开胸怀。昙花放大了她的珍藏——花蕊从她的心部，一丝，两丝，丝丝相携而出，嫩黄嫩黄，沾满了绒绒的花粉，里面的蕊丝顶尖的花粉颗粒清晰可见，香味儿便从这花粉中释放开来，缕缕地，熏染了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的每一个角落，香远益清。

　　相机给了她特写，DV在朋友圈直播了全过程。花朵是在我着意选配的轻音乐中绽放的。

　　娇嫩欲滴的花就开始了他美丽的绽放，她将自己每一个部位都展露给注视她的人，毫不掩藏。

　　开始喝酒了，你一杯我一杯，花前月下的对酌，花语呢喃，激情汪洋。

　　哎呦！皓洁的月光探身进来，似乎也急着来分享。

　　花香习习、花影绰绰。借着星光月影，我爬在地上，仰首摄像，这花和月就同时入了镜头，好一幅月映昙花图啊！

　　美酒杯杯润心田，昙花羞羞为君开。

　　若非韦陀弄花意，贪睡娇人过十年。

　　微醺时，吟小诗一首，惬意惬意。我嗅了嗅昙花仙子，给妻子讲起了昙花花神的故事：

　　昙花是一位花神，她原来是每天都开花、四季都灿烂的。她爱上了每天坚持给她浇水锄草的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后来此事被玉帝得知，玉帝于是大发雷霆，说花神不能违犯天条与凡人交往，要拆散鸳鸯。于是，玉帝将花神抓了起来，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年轻人送到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专心修行，后来韦陀果真修成正果……

　　故事还没有讲完，我们发现花冠已经开始闭合了，一瓣一瓣有序地合拢，像归队的战士；也像受气的宠儿，头儿低垂，有气无力；更像林黛玉弥留，像晴雯咽气，留恋，无奈，病态凄美。

　　“花朵就要凋谢了，她在向我们告别。”妻子的话带着哭音。

　　真可谓“昙花一现”啊！再写首诗，以祭花魂吧：

　　瞬间吐芬芳，妩媚眼前藏。

　　风情转眼逝，残瓣留感伤。

　　美丽成过往，娇体透冰凉。

　　泪送红颜去，散尽窗前香。

　　已是凌晨，热闹的花事已经结束，朋友圈儿的朋友们平复了心态，开始互道晚安，这时的闹昙成了静昙。

　　我也安静下来，思索：这昙之美，美在何处？

　　望着昙花渐渐苍老的容颜。我在想：昙花仙子有着出尘的洁白与清丽，却无法将这秀美的容颜留驻人间。昙花虽无言，但也许她深知生命短暂，她要用这有限的生命，这一瞬间的香艳，给我们诠释，什么是纯洁、美好、奉献。

　　望着昙花渐渐抿笼了的芳华。我在想：昙花所展现的这生命极致的美，是让人惊心动魄、为之倾倒的美。这种美丽短暂却永远定格在人们心中，让人感动。人生中有许多的感动也是如昙一瞬，但足以万古流芳：那斜坡上的牵手，那斑马线前的车停，那房倒屋塌时的臂膀支护，那情到深处的感动……等等。

　　凝视着昙花，我在想，我们所有的生命，面对历史的长河，不就如这昙花一现吗？我们生命的价值不也就是在那转瞬的升华与即逝间显现的吗？就看我们如何像昙花那样“即使有刹那间的美丽，也要创造一瞬的永恒！”用短暂瞬间，谱写生存的价值，绽放最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