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饭店的故事

　　五一饭店坐落在西安的东大街上，是著名的“中华老字号店”。走进饭店的大门，宽阔的大厅就是“长安中式快餐店”，餐厅中长条桌凳摆了一地，大厅两旁是各种小吃的供应窗口。每到饭点，大厅里的食客总是满满当当的，人来人往穿梭于桌凳之间，饭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好一派繁荣景象！

　　老西安的美食家们面对大厅里宾客满座的情景从来不会慌乱，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穿过人群，沿着两边弧形的楼梯来到二层，二层也是宽阔的大厅，探头往里看去，顿时让人感到换了个环境。厅里大理石铺地，黑漆栏杆，四周鸦雀无声，就连楼下的闹活都听不见了，真是别有一洞天！这里就是五一饭店的中餐厅，只是大众知之甚少，不敢轻易越过“长安中式快餐”上楼去罢了。

　　话说1938年，一个天津龚姓的商人来到西安，在钟楼东面建造了一家饭店，名为“豫顺楼饭庄”，那个时代西安城里没有像样的建筑，豫顺楼饭庄便成了西安城枪眼的饭店，这就是西安五一饭店的前身。1945年，青红帮的总舵主杜月笙买下了这所豫顺楼饭庄，把它变成了“通商银行”和“北洋医院”。解放以后，民族资本家王同林先生和蔡鸿斌先生先后成为“饭庄”的老板，蔡鸿斌为了纪念父亲经营“锦江”品牌生意的成功，把饭庄更名为锦江饭店。当年“锦江饭店”四个大字由书法大师岳松林书写，挺拔俊秀，煞是气派，锦江饭店的名声从此鹊起，成为当年西安有名的大饭庄。1955年，政府大搞公私合营，将其收为国有，取名“西安第一食堂”，“西安第一”饭店的辉煌由此而。1969年，第一食堂正式更名为“西安五一饭店”。

　　五一饭店有自己的十大名菜：炒鳝糊，松鼠鱼，菊花干贝，锅烧酥鸡，油淋仔鸡，茄汁牛肉，金枣扒肉，彩云里脊，清蒸刀花鱼，松子酿方肉等等。半个世纪以来，这些传统的名贵菜肴在特级大厨的炒勺中流传，盛况时每日七八百个座位常常座无虚席。近年来，五一饭店开办“长安中式快餐”，把三秦小吃和大菜融合在一道，使饭店的经营更具地方特色。

　　美食佳肴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五一饭店的特级大厨众多，用料、刀工、火候自然是炉火纯青，客人们无论是点名菜还是要小炒，后厨都是按照严格的烹调标准制作，不会因为小炒价格低廉就偷工减料，这一点正是五一饭店的长处，你就是吃白菜萝卜也与一般饭馆不同。

　　在五一饭店品尝三秦美食，一点也不会比西安饭庄差，而且价格相对便宜，精工细作，美味可口。

　　我每次去西安公出或者探亲，五一饭店是我必去的地方，饭菜可口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却和饭菜无关。

　　来到西安五一饭店，进入二楼中餐厅，入得座后，你大声告诉服务员：“同志，来壶茶！”你要是敢叫“小姐”，就犯了国营的大忌，估计不但不会送茶来，可能还会被训斥得灰头土脸。

　　只见两个女服务员同志不紧不慢地用电水壶烧着开水，过了一会水烧开了，服务员同志端直将大壶的菊花茶摆在桌上，面目严肃地告诉你：“这里每位收一元茶位费！”呵呵，还是国营的便宜啊！只见炒菜一盘盘第上桌，食客一样样地品尝，从十大名菜到街头小吃，从淮扬风味到三秦特色，果然是精工细作，美味可口。若有需要你可大声呼喊，服务员同志会大声回答：“啥事情？等一会！”

　　我喜欢这样的氛围，我的人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数十年。现如今来到西安五一饭店，我感觉又回到了从前，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叫做“温馨”，来这里除了五一美食的诱惑，更大的诱惑还是怀旧。

　　以上的文字是若干年前写的了，这篇文章刚一发表，便引来了一段小故事。

　　这一天，我出差来到西安，约了好友七八人到五一饭店聚餐，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文友们都叫我“西部老土”，没有人呼我的真名，这一叫不要紧，在一旁站立巡逻的大堂经理听见了，不一会就有饭店的管理人员来了，问道：“谁是西部老土？”我愣了一下，还以为在这里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为了洗刷清白赶紧回答：“我就是西部老土，有啥事情？”管理人员说：“哎呀，我们老总找你找了许久了啊！”好家伙，五一饭店的总经理找我？旁边的文友们面面相觑不知我做了什么坏事。

　　咱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也没有在这里犯过事，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什么异样，便放下了心，回答说：“你们老总姓甚叫嘛？找我干什么？”管理人员说：“我们老总姓X，现在出差去了，你能把联系电话留下吗，等他回来联系你。”我说道：“电话吗，就不留啦，你说是什么事情吧？”管理人员说：“你写的这篇文章，我们老总在网上发现了，他把这篇文章当作饭店的店史让我们学习呢，你在文章里面提到的十大名菜大多已经失传了，我们还专门组织厨师们下了趟江南去重新学习了这些名菜的做法，最重要的是您的这篇文章让我们改变了服务态度！”这时我才明白了，虚惊一场啊！

　　大堂经理走进来说：“我刚跟总经理通过话了，他说今天就免您的单了，算是他请客！”我回答说：“谢谢！谢谢！情意领了，单就不用免了，下回还能来，要免了单，下回就不好意思来啦！”当然了，最后打折了。

　　又过了几年，一个风清的月夜，我与一个友人来到了五一饭店，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被这里的人认出来，其实还是不想吃饭被打扰罢了。

　　刚刚落座，大堂经理便走了过来，这家伙真厉害，只看了一眼便被她认了出来，她说：“哎呀，老土来啦！”同行的友人被吓了一跳，问道：“土哥，你在这里吃饭没有给钱吗？”大堂经理笑了，说道：“我们想让他不给钱，可是他不愿意啊！”把友人听了个晕菜。

　　我对大堂经理说：“这次只是吃个便饭，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大堂经理说：“很不巧，我们总经理回老家去了，后天才能回来，您在西安待几天？我们老总说要请您吃饭！”我回答说：“我明天就回北京了，请带我向你们老总问好并致谢！”

　　友人是第一次来五一饭店，我点了几道平时爱吃的菜品：松鼠鲑鱼、烩三鲜老碗、芹菜豆干，还有一个凉菜，菜还没有上桌，却走过来一个头戴高帽子的人，他说：“我是这里的行政总厨，我们老总交代了，今天您点的菜我来炒，他来不了算我请客！”我连声说：“谢谢，只是饭钱要照给！”总厨没有说什么就进后厨去了。

　　一会功工夫，菜品上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瓶酒，大堂经理过来说：“您不让免单，我们老总说就送您一瓶酒，这可不能推辞了吧？”我回说：“好吧，谢谢你们老总啦！”

　　这瓶酒看起来晶莹透亮，说是西安著名的桂花稠酒，但颜色不是黄白色，而是与白酒一样的清亮，我问道：“这是桂花稠酒吗？怎么不像啊！”大堂经理回答说：“这是我们自己酿制的稠酒，总厨在酒缸里刚刚给您舀出来的，是最上面的精华！”我这才明白稠酒为何不稠的原因。

　　这时候，总厨也从后面走了过来，说道：“您先尝尝三鲜老碗味道怎么样？”我纵横美食江湖数十载，这碗烩三鲜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了，也不知道在多少家饭馆吃过了，我用汤勺往嘴中送了一点汤，咂了几下舌头，心头大惊失色，汤汁鲜而不腻、白而不浑，醇香的味道分层次侵入口舌，让我回味无穷，这是烩三鲜的味道吗？

　　同来的朋友也尝了一口汤，说道：“真是太好吃了，这是什么做的啊？”大堂经理说道：“这才是咱们陕西的传统珍品名菜‘烩三鲜’，今天这道菜是总厨亲自为你们做的！”原来如此！我仔细看了看老碗里的材料，有鱿鱼海参，有海米虾仁，还有传统的响皮、白肉、丸子和豆腐、粉丝、蘑菇、青菜，听说过西安饭庄招待贵宾时有这么一道海味烩三鲜，但是每次去西安饭庄询问都说没有，估计是给达官显贵们享用的吧，没有想到一篇不值钱的文章，换来了这碗大厨烹制的珍品和饭店的尊重！

　　后来随着东大街的拆迁重建，五一饭店也失去了踪迹，问过饮食届的达人，回答均是：“五一饭店不会再有了，它的时代已经过去啦！”哎，揪心地痛啊！堂堂的西安第一食堂，怎么就会被经营得消失了呢？

　　五一饭店是我的最爱，非常盼望着它能再回来，在整装一新的东大街上竖起高高的牌楼，将第一食堂的独特风采永远发扬广大！

　　2019年8月19日于闻声·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