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
你说,“是不是年纪越大,就越喜欢静,会把爱好转到某些事上来,比如喜欢栽花种草。”看着你,竟不知如何作答。 阳台,那里曾是一片荒芜,而今,绿色一片。一个人常常站在那里,像遁入修行的隐士,吸清吐浊,卷舒风云之色,又像在闹市的憩息,它不治愈病痛,却让你身心柔软。那里有白天黑夜,残阳夕念,还有无尽的遐思。 这世界既小且大。假如它不被你拥有,这里将是虫族与草的世界,它们将从你意想不到的水泥地里拱出,或从墙壁的裂缝里爬出来,全然不顾地在那里疯长,豪放且粗狂,你永远找不到那个点,就像遇到的某个人,他就在那个点上,不偏不斜,与你相遇的时间刚刚好,而这个点,有着一个无法言说的神秘之力。 在屋舍密集的城市,有个阳台是件奢侈的事,从那里仰视,巴掌般大小的天空,前后左右的楼,身在其中,一如坐井观天的蛙。在那里种多肉,果树和花,你能看着它们从一颗微小的种子发芽,长出叶片,栉风沐雨,然后花开花落,形如一个旧时光,散发着冷清,恹恹的气息,也只有在那里,你才会感到身上的那种傲气与戾气是多么卑微与浅薄。 此时盛夏已去,转至而来的秋带着凉,阳台上的植物,有些鲜活,有些死去。造物主把天堂之门打开,让你洞见一切,同时又把地狱之门开启,让一切扭曲的死亡在你眼底呈现。有朋友寄来一盆多肉,这是你第一次与它接触,在炎热的夏天,看着被烤得干渴的多肉,你心疼地每天拿水浇,但它们却枯萎直至死去,于是你放弃了它们,一个月后,没浇水的多肉居然长大且鲜活。有些事,不是珍惜疼爱就能得偿所愿。 你临窗放了张桌,上面铺着笔和纸,可随意地写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你不会因字泄漏性格,也不会故作端庄凝重,更无须把字写得坚挺俊俏。在那里,在那悬着光与影的空间,你看着这些由你亲手栽种的花与树,你轻触花叶,闭目闻香,就像在一个清浅的岁月里,忘了自己,忘了时光。站在那里,你不会因此而僵硬,而是在感官的世界里,成为花,成为果,最后落成字。 当第一缕阳光在天边升起之时,几只麻雀于阳台外窃窃私语,露珠尚挂在叶上,湿湿的,仿佛包着整个世界,你舒展身体,像是要撑开一切折皱,那里有你的希望,新鲜的空气。这世界创造了很多奇迹,你在那里观看,天空长羽毛的鸟,土里爬进爬出的无腿的虫,生命如此奇怪,它们从何而来?带着尾巴的,长着翅膀的……,这些生命密码,哪怕你想破脑门也终不得其解。 午后的阳光最为明亮,碗莲在光下闪着绿,抽芽的种子,一夜疯长一米的竹,一切都在静默中进行,没人会去关注这些,它们就这样被忽视,当你回过头来,却发现错过了季节。从窗口看去,一切都是懒懒的,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想,只是对着天空发呆,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被阳光的刀子慢慢的切割,越来越薄,越来越轻。此时,鸟也不知钻到哪棵树里凉快去了,越是热烈之时,恰恰越想清静凉快。每个物事都朝向阳光,寂寞却独自开在心里。 傍晚,太阳收敛起光芒,就像过滤掉多余的杂质,将一道玫瑰色的光越过窗玻洒进来,在墙上、在你身上,镀了一层丝绸般柔美的金色,纷乱纠缠的滕葛,它们挤在一起,攀在窗前的护栏上,仿佛要把绿满溢出去,伸到你手不能及的地方。几天前,下了一场雨,这场雨来得那么急,打翻了花盆,打折了植物的干,而树上的鸟甚为欣喜,只有这样大的雨,它们才能放下一切依在一起相互温暖。 猫会突然打破夜的宁静,在阳台前的场地上兴奋的叫,那声音尖锐而且激越,从猫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你仿佛能听到它们野合的节拍,带着不顾一切的活力,没有可什么郁闷的,它们把情爱活泼泼地呈现出来,这是一个天地游戏,它们来,为了生命的延续,激情地缠绵,然后又趁着夜色离去,直到明年再来,只是明年再来时会不会还是原来的这两只? 当月光逼进窗来,此时尤为幽绝,一个人坐在阳台,就是让自己对事物保持激情,去感受,去倾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