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涝池岸边

优美散文2021-04-22187举报/反馈

  1

  涝池曾是村里的地标性建筑,建在村子中间,充当着村子的“肺”,涤荡着村里的空气。

  有涝池的地方就有涝池岸,所谓岸,字典解释为“水边高起的陆地”,犹如河岸江岸之“岸”。如果把涝池比作一个盆,涝池岸就是盆沿,它可不像盆沿,只有窄窄的一绺,它的沿与周围的道路场院连在一起的。

  三爷是队里的饲养员,家里就他和三婆两人,日子比较清闲,常把槽上的牲畜当孩子来养。早晨上学时,远远就看见他从涝池北岸的胡同走过来,到涝池岸来饮他的“宝贝”。三爷舍不得用鞭子抽打,最多吆喝几声,小黑牛实在不听话,他就顺手从涝池岸的歪脖柳上折根枝条扬起来,吓唬吓唬它们。多数情况下,它都很温顺,到了涝池边,乖乖地把头伸进涝池喝水。

  它喝水的当儿,三爷圪蹴在涝池岸边的斜坡上,点一锅旱烟,吧嗒吧嗒抽着。这时,叔叔大爷们肩挑一副水担,急匆匆地赶过来,趁早打水。看见三爷,他们就拉起闲话,从牲畜的脾性,到庄稼长势,到天气雨水,不一而足。挑水的人舀好了水,桶放在了旁边,从脖子上取下烟锅子,笑嘻嘻地从三爷的烟袋里挖一烟锅旱烟末,也吧嗒吧嗒地陪他抽着。

  牛喝饱了,一袋烟也抽完了,挑水的,饮牛的,各自回去。

  这时,太阳已经越过了地平线,一道道金光锦缎般撒落在了涝池岸,跳跃在了水面上,温暖,祥和,宁谧。

  一时间,上学的、上地的纷纷走出了家门,开始了一天的生活,涝池周围一下子喧闹起来。

  2

  精壮劳力一出工,女人们便陆续来到了涝池岸边。她们出来时,不只端着脸盆,提着篮子和搓板,还带着“队伍”,且浩浩荡荡。你看,怀里抱着一个,背后衣襟上“挂”着一个,几步之外,还跟着两三个。

  这些女人一出现,涝池岸边立马热闹了起来。孩子们的哭闹声、喊叫声,女人们的呵斥声、说笑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仿佛上演着一曲乡村交响乐。

  吵闹声中,妈妈们安顿好小的,带着稍大的在离水近的地方找个平坦处忙活起来,舀水,洗菜,洗衣。

  洗完菜,大孩子负责往回运,小点的留在岸边继续玩。调皮的小家伙一到水跟前就不好控制了,他们不是把鞋掉了进去,就是把自己弄了进去,害得妈妈们得折腾半天。她们虽不上工,家里还有一大摊活计等着呢。

  待到送菜的大孩子回来,妈妈们的衣服已经洗得差不多了,不用支使,他们就主动晾晒洗干净的衣服。

  一时间,岸边的荒草滩、树叉,旁边人家的篱笆,都成了临时的晒衣架。花花绿绿的,飘飘舞舞的,远远望去,耀眼夺目,成为村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3

  平日里,涝池岸边热闹、温馨。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小插曲。

  趁大人不注意,一帮淘气鬼悄悄来到涝池东岸的大场畔,踅摸带了色的杏。几个胆大的已经溜上了树,手快的摘了一颗塞进嘴里,不会上树的几个鼻涕虫,站在树底下巴巴地朝上望,盼着树上的尽快扔下几个酸杏解解馋。谁承想,树上的把杏塞进嘴,还没咂摸出滋味来,就被看场大爷老军章发现了。他一声吆喝,架在树上的狗蛋吓坏了,慌忙中一脚踏空,“扑通”一声,端溜溜掉进了涝池里。一时间,树上树下的都吓傻了,哭爹喊娘的。

  军章爷跑过来一看,不妙,有人掉进了涝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连忙扯着嗓子喊场那边干活的年轻人,老黑叔他们一听喊声,扔下手里的活,冲刺一样地跑过来了。呀,不好,水已经快到了孩子脖子了!一看这阵势,他迅速捡起旁边一根木棍下了涝池,水快淹到了他的腰部,他一边往狗蛋跟前快步走着,一边把棍子飘在水面上让狗蛋抓,平时看着胆大的狗蛋,此时已失魂落魄了,半天没有反应,只在水里扑腾着,急得岸边人齐声喊“狗蛋——快抓棍——”狗蛋才惊醒过来,抓住老黑叔递过来的棍子,跟着他朝岸边游了过来。

  狗蛋妈颠趴着跑过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此时的狗蛋,光身躺在岸边的水草上,不停地喘着粗气。看着孩子没事,狗蛋妈停止了哭喊,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在众人劝说下,连拽带拖地把他带回去了。几个同伙也吓坏了,躲在树背后不停往这边张望。

  一时间,狗蛋的事情占据了村里的“头条”,并以极快的速度在乡间传播着。朴实的乡亲们当面笑谈着,每每这时,狗蛋的脸都红到了耳根,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开了。

  据说,狗蛋妈为了感谢老黑叔的救命之恩,提着老母鸡和一封点心、一把挂面去他家道谢。老黑叔的家人说啥也不收,实在推辞不了,老黑婶只收下点心和挂面。

  那时的乡村,再大的恩情都记在心里了。老黑叔家有力气活的时候,常会看到狗蛋父亲的身影……

  4

  后来,土地整修了,上游的大水进了自家地里,流不下来了,涝池断了蓄水之源,只靠雨水,它的底就朝了天。

  再后来,钻井队来了,掘出地下水,人们吃上了自来水。刚抽上来的自来水,清凌凌,甜丝丝,倒进老瓮,能看到瓮底;喝到肚里,山泉一样甘甜。至此,涝池在乡村的使命宣告结束了,涝池岸边也就少了攒动的人影。

  有一次,回老屋,路过涝池岸,心里不由一惊:池里的水干了,岸边的树不见了,荒坡和涝池底成了狗蛋父亲的菜园,栽上了蔬菜和旱烟。我走过的当儿,看见几只老母鸡正在刨食。

  常说“沧海桑田”,“沧海”变“桑田”我没见过,涝池变菜地,我可是从头到尾的见证者。

  前辈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村人的明水源涝池会成了菜地,涝池岸边会静寂无声。

  涝池岸边,岁月深处曾经留下无数足印的地方;涝池岸边,曾经有过多少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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