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衣情结

　　孩提时很少穿上新衣服，只是过年时偶尔享受。那困难的年代，做衣买布除了花钱还要布票，少一样就不行。人口多的家庭，只能大的穿了小的穿，最后就不像样子了。母亲常说，衣裳不怕旧，干净不破就能穿。那年代哪个孩子不是小的穿大的旧衣服过来的？哥哥姐姐穿不了的衣服，自然地就到了弟弟妹妹身上。实在破得不行了就用来做布鞋，扎拖把，做抹布。说起那时，有时出门走亲访友，还要借邻居家里像样的衣服，装一下脸面。在那偏远的地方，娃娃们近十岁仍然裸露着身子的并不少见。

　　我家条件在农村还算是相对好的，但从小学到高中，没有补丁的衣服也极少，但母亲缝的那补丁讲究，洗得十分干净，外观让人看起来舒服，领口袖口磨损了不少，很有些沧桑感。

　　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家里已好过多了，妻子怀孕的时候，可母亲还是将些旧衣衫裁剪成小衣服，拼成一块块厚薄不一的尿布。母亲说，旧衣服做尿布最好不过了，吸水性好，柔软，不伤孩子皮肤，比外面买的强。孩子出生后，小衣服，连盖的小被子也是用零碎布头拼成的，不同颜色的布块拼成相对规则的图案，看着就感到温暖。母亲说，这旧衣有外婆的，有我们自家的，还有邻居的，权作百家衣，会保佑孙子，而且这些衣服经过千万次洗涤，染料的浮色都洗去了，对娃娃的健康有好处。后来还真验证了母亲的话，没过多日，邻居家的宝宝满身出了疹子，据说是那漂亮的新衣过敏所致。母亲虽然不懂什么叫环保，但知道祖传下来的方法管用。

　　十多年后再想想母亲的话，才感到那分量。旧衣服总有用处的，搬运重物，过年掸尘，外面罩件旧的外套，可放开手脚干活；我十年前的一件棉袄现在还留着，天冷的时候披上它看看书，写写东西，温暖就会伴随。

　　女儿结婚时，与父母商量到城里买几件新衣服，母亲拦住说，不要买了，我有新衣服呢。说着打开柜子，我呆住了，里面还是我几年前给他们买的衣服，新衣早已变成了旧衣，母亲还是当新衣一样珍惜。

　　我也是很少主动上城里买新衣的，太不像样了，妻子就硬拉着才会买上几件，主要是感到旧衣柔软、贴身、舒适，如母亲的爱一般，从心底里感到温暖，且随着时光的积淀，这份温暖愈加醇厚绵长。

　　每件旧衣都是一本温馨的日记，那里面充满了爱的情愫。那件与妻子初次相见时的旧衣，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年轻、活力与单纯的年代；抖开女儿的童衣，一件件可爱得不忍心放下，特别是那件一尺来长简洁大方的小裙，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女儿周岁时，因为头发不好剃了个光头，却穿着这件小裙的滑稽可爱样儿；那件鲜红的小绒服，就是奔跑在大雪中的“小红点”，看着它，女儿在院里举着木棍赶狗狗的场景重新再现……而我自己的旧衣却没激起这么深的怀旧情结，也许是因为穿在自己的身上，却是映在别人的眼中。就是这样，在旧衣中，整理着思绪、怀念着过去。

　　旧衣的口袋里装满了回忆，有悲伤、有失落、有快乐、有美好……而留在我旧衣口袋里的几乎都是美好、快乐和温暖，那些伤心的往事在我不经意地放弃中已经丢失殆尽。也许，有一两件放不下丢不掉的，也慢慢地化为一种怀念和牵挂。

　　在旧衣中回忆，在回忆中品味，在品味中独享自己的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