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在荒野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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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时，但凡遇到好天气，母亲时常会将被褥搭在院子里的铁丝上，整整的晾晒上一整天。晚间入睡的时候，晾晒过的被褥便会散发出一股子浓郁的阳光的味道，新鲜又温热。那种清香怪怪的，语言远远无法描述，似乎只能去用感知去享受那种极其美好的滋味。 如今，蜗居在城市一隅，楼上楼下的，也就没有了晾晒被褥的习惯，那种浸润在被褥的棉花网套中的阳光的味道似乎也就十分的遥远了。 有时候，我喜欢离开城市，到一些偏僻的荒野之地，扎一顶帐篷，然后懒散的住上几天：看书、发呆、喝茶、听风、听雨；看虫儿徜徉、赏飞鸟翩翩……那种生活，虽然短暂，但实在让人迷恋。如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又遇到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便会邀三两好友驱车钻进某条深沟或是窜到一座塬上，美美的呆上一个上午，然后再加一个下午，就像小时候晾晒被褥一般把自己晾晒在寂静的荒野之上。 今年的冬天，一点没有冬天的样子，风不怎么凛冽，雪也迟迟的不下；天蓝的没有一点想法，甚至很久你都不会看到一缕云的思绪。只有洋洋洒洒的暖阳天天兴高采烈的照耀着大地，一副悠闲淡定的样子。 这天，几个脾性相投的人借着又一个好天气，便驱车去寻访可以晾晒日子的地方。 其实也没走太远，车子一颠，便驶出硬梆梆的柏油路，一跃跑上一条泥土山路。山路不宽，又曲折蜿蜒，这让我的“小猎豹”兴奋的一路跳跃着，活像一个城市的孩子来到了陌生又新奇的乡村世界而一路欢奔雀跃着。阳光金灿灿的洒在大地上，一如洒下一片片的吉祥和安宁。荒野的萧条也因此而充满了一种暖人的诗意，让人心情愉悦。 乡路的尽头，我们被丢在一块旷世的寂静之地。几十棵柳树安静的伫立在小河岸边，那些修长的、好看的枝干有的伸向蓝天，像深入蓝色里的一支支画笔，有的被人砍伐后散落在地，但是从那些交错纵横的纷乱之间却依然呈现出一种美的形式，宛如谁在大地上勾出一副质朴的版画，即拙朴又生动，显得十分的美好。 我们把小桌子就支在小河的边上，然后开始烧水泡茶，预将城市喧嚣的日子重新铺开在这片无限的安静之中。 今冬的气候虽然温润平和，但是，眼前这条可爱的小河还是结冻了。河床不宽，却也弯弯曲曲的勾勒出一种河流柔顺的线条，一线洁白的冻冰覆盖于河床之上，俨然像一条冰丝围巾，使得这小河多了几分女子的婉约和秀气。有同行者此前来过这里，并知道哪儿有一眼旺盛清澈的泉水。我们提了桶，像几个醉汉一样在冰面上悠悠晃晃的去寻那泉水。根本没走几步，一眼汩汩欢歌的泉水就出现在眼前了。这是从地下涌出的一股泉水，拇指一样粗，却喷涌的坚强有力，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命之花正处于生动的怒放阶段，让人不由得有几分羡慕。 水和火焰在我们的撮合下开始演绎一幕古老的剧情，四野清静宁谧，仿佛都在凝神关注着一缕火焰是如何让一汪泉水激情奔放的。不远处的半山坡上，零零碎碎的遗弃着一些同样古老的窑洞，一处一处的荒芜落寞在告诉我们，这里的人间烟火早已经熄灭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变故，总之，这里已经差不多完全失去了人类的踪迹。若不是像我们这些好事者鲁莽的闯进这里，这个地方，显然就是人世间的一粒安静，被上天常年的安放在这里，就像一粒不能发芽的种子一样。但是，谁知道呢，或许有一天，这里又将被众多的鸡鸣犬吠唤醒，然后一茬茬的庄稼重会又亲近这片土地，于是，小河边的泉水旁，又有人来人往。如果那一天，我又来到这里，那样的情景将多么让人激动呀！ 而此刻，整个世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除了荒芜还是荒芜。若不是有这样一条生动的小河给这片寂静的土地增添了几分生机，那么，这样被人们所遗忘的角落将会是多么的了无生机呀！即便是有人偶尔像我们这样鲁莽的闯进这里，怕是也会被这莫大的荒凉和寂静逼迫的有几分心慌，或是匆忙的从这里逃离。 泉水咕咚咕咚地唱起了歌谣，显然，火是她的某后策划抑或是她的经济人一样，让水充满了表现的欲望。而这时候看，火焰也是那样的迷人，缕缕火苗充满热情的扇动着，像是风手中的一把火扇，而泉水的热情也日渐被他的热情所感染，宛如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终将在这一刻点燃沉寂了亿万斯年的爱情的火焰。 谁能说水火不容？在我看来，水在这样的时候遇到火，就是一次旷世绝恋的遇见。水是火念想了亿万斯年的情人，只要在一个合适的日子里，她们的重逢便意味着彼此的重生，并且尽享爱情的欢悦。如是想，只要心中有爱，无论是水，还是火，这样的遇见就能擦出爱情的火花。那样的时候，火在舞蹈，水在歌唱，水火之间的幸福啊，就是一种生命唤醒另外一种生命的幸福。 再想想我们人类，还有什么不能相互握手言和的事情呢？ 午后三点多的阳光从天空斜撒下来，一如被风吹斜了一样，有一种飘舞的感觉。这样的阳光是柔情的，一如少女纯净的目光一样。有一阵子，我被眼前的一片野草深深的陶醉了。那是一种细密的、柔软的、旺盛的交错在一起的一片野草。你的目光落下去，仿佛一瞬间就陷入到一种柔软之中，因为那些草，不，应该是那片毯子完全将泥土覆盖了，你看不到一点儿地表的颜色，全是她们千丝万缕的柔情相互交融在一起的动人的情景。这种草的颜色有些泛黄，有点阳光的色彩，而此刻，她们的色彩和阳光的色彩显然正交织在一起，让我的眼前呈现出如是波浪汹涌翻滚的壮美景象来。 我的唏嘘不已加上一连串的感叹，也吸引了两位沉浸在茶香里的男子。不出所料，他们同样被这片草地的惊艳彻底打动了，而且感慨唏嘘的语言像爆米花似得蹦的噼里啪啦的，就差裸着身子躺在那里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随着我们一番感慨之后重新沉浸在红茶的香韵浅律中，山野也又一次回归了旷世的安宁。 真的很是安静，连一点儿的声音也没有。那种静仿佛又出自一种绝对的纯净，所以，便更具宁静。我们哧溜的喝一口茶的响动听起来都那样具有噪音的力量，就差能听到回荡声了。 是的，你能清晰的听到每一粒瓜子在某个人的牙缝间奔出脆生生的响动，甚至有一种美妙的感觉。泉水沸腾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完全就是天籁之音，仿佛那是水的灵性的萦绕和回荡，让你不由得深深的、深深的爱上这清澈甘冽的水之灵。 同样，在那样的时候，你感觉到周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美丽：蜿蜒娟秀的小溪镜子一样的冰带。寂静的、又把笔尖探入蓝天的一根根柳树修长的枝干。更不要说那一片汹涌着万千柔情的金黄色的野草了，就是脚下的一粒粒泥土也都显得生动而可爱，质朴又大方，安详又温厚…… 那么我们自己呢？大概也和荒野上这些美丽的事物一样，多少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吧！ 一个下午，我们就这样身披暖阳的衣衫，说着一些温和的话题。我们就像和社会脱离了关系的几个闲人，心思清淡、语言清淡，即便偶尔会扯出一缕相对沉重的话题，但是，于这庞大的宁静之间，也不过是一缕小小的涟漪而已。更多的时候，我们在一杯杯温润如玉的红茶里把心思泡得充满暗香。我们在舌尖上品味泉水和红茶共同滋生出的自然生物的醇香，在眼目间欣赏着晾晒在阳光下的一切美好事物。 对我来说，这样的生活显然就十分的美好和富有了：你看，山在沉默、树在冥想、阳光在倾、时光在流逝，而大地又在酝酿那些有关春天的事情. 想想，这是一个多么饱满温润的世界啊！而我一直就这样静静的面对着这样的世界，然后——然后心若泉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