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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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走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她应该是村里最后一个走的老人了吧！ 小时起似乎一直与奶奶矛盾很深。记得一次父母不在家，爷爷似乎去了砖厂，我和弟弟还有表哥都在奶奶的炕上睡。一大早不知为了啥便与奶奶吵了起来，后来我的手背被奶奶那长长的大拇指指甲划破了，流了很多血，哭了好多泪。 奶奶之所以留那么长的指甲，都是为了掐“片子”（在我们那麦秆编制的用来制作草帽的长长的一根像女人的辫子的物品，所以我们那一带人都管这个叫片子——辫子的方言吧）。到了芒种，奶奶总会拿出往年长得粗又硬麦秆的麦种专门找块好地让家人给种下。来年夏收，她定会专门去收割；但那总是不够她用似得，她会在村里问东问西的找寻别家她认为好的麦秆，然后一个人捋好，打成捆堆放在柴房；这是奶奶最忙碌的时候，那些麦秆要够她掐一年。 一把掐好的麦秆“片子”一块多钱，奶奶一天可以掐两把多，在那个一碗凉皮1块钱的年代，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随时随地，不管去哪，奶奶都会夹着一捆浸泡好的麦秆；不管串门还是谁家有红白喜事。奶奶喜欢看热闹，喜欢回来给人说，今天人家谁谁的儿子结婚，彩礼收了好多，她不识字，好早时候卖“片子”都会找个人帮她数钱。有次别人给她了10元**，她回来呕气了半个多月，茶饭不思，消瘦了不少。后来她总算是认全了钞票和数字。当她看到人家彩礼上几百几百的数字，她会觉得这家人很有本事。她喜欢说谁谁家发落自家闺女，来了七八辆小轿车，从村东头到西头，整个巷子都是车。她不识那些车的牌子，但她一定会觉得这女娃嫁了有钱人，会幸福一辈子的。谁家的老人死了，她回来会说，孝子们哭的很伤心，她会觉得老人的丧礼办的体面；她总担心自己的身后事没这隆重。而那时，我唯一关心是晚上会不会有电影，那时我们这些小P孩不管多远都会结队去看电影，遇到歌舞之类的，便更要赶早去占个地。 都说奶奶的精神好，村里的老人一个个走的时候，奶奶还依旧在农忙时候赶到场里来帮忙。有时去给自己整理麦秆，更多的时候是做一些农活。即使在她走的前几个月，她仍然可以提起半扇门；那半扇门本是我要挪的，当我吃完饭打算去挪的时候，发现门已经不见了，奶奶说看着它碍事就自己挪了。那时我还感叹她身体好，只是觉得奶奶的白发增多，精气神大不如前了。她就是爱干净，看不得一点点的脏。每天起来都要扫地，这似乎是农人每天必做之事了；可我依旧嫌弃她，因为我看到那长长的指甲就害怕里面藏着什么细菌。她特别的“节省”，一顿饭这次吃不完，定会留到下顿，蒸一蒸便吃了。先前还好，后来随着年龄大了便经常闹肚子。母亲总是让她不要吃剩饭，可她总是这边答应那边又把发霉的馒头做成馍花，和葱花之类的拌一下蒸成麦饭就吃了，我也会跟着去吃，麦饭的味道至今难忘。 奶奶喜欢吃桃子，一到桃子成熟的季节，她便像长了顺风耳似得，只要外面有商贩吆喝，不管多远都听得到。然后会用卖“片子”的钱去买上几斤。她喜欢吃熟透的，毕竟那时奶奶已经没有几颗牙齿；剩下的果子自然是我们的了，但是奶奶不会一股脑给我们，她会留着。于是不定期从她那里得到好吃的东西，竟然成了我那时美妙的期盼。 我又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与奶奶经常会为了琐事吵架，在那个叛逆的年龄，我特立独行。因为自小与奶奶相处较少，我感受不到多少的情谊。初中毕业，要去城里读高中，奶奶赶早去街上给我买了一个床单，又塞给我一百块钱；那时才自己感觉到对亲人，对家的恋恋不舍。似乎是长大了，不再那么多的嫌弃，依然会在假期回家时候大口大口的吃着奶奶做的麻食和面皮——那是奶奶最拿手的面食了，只是再也吃不到了。 打工那两年，更是与家里联系甚少，一直觉得已被遗弃，只是经常被家里打来的电话感动。奶奶那时总是在电话那头争着要说话，我听得到她掐“片子”的声音，但父亲把电话寄过去，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从深圳回来，奶奶让我教她怎么打电话，她说这样你爸妈不在家时她就可以给我们这些孙子辈们打电话了。现在想想那时，哥哥姐姐成家的成家，奋斗的奋斗，与她相聚的日子少之又少。 上大学了，寒假回家，奶奶竟然想让我帮她买个二手手机，说可以随时给我们这些孙子辈打电话。人老了，心便年轻了，而我们却远了。 月光下，她依然蹲在香椿树下，掐着“片子”，夜深人静，她总是最后一个回家；与她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那些老人模糊起来，而她依旧在哀叹中走着。 父亲打来电话，说奶奶得了癌，晚期。我还幻想着奶奶能撑到过年，因为在我眼里她的身体一直硬朗着呢。可是，还没过几日，父亲便又打来电话，告诉我可能不行了，即使那时，我也在想着奶奶一个人干活时的背影，有点佝偻，不高的背影，那般挺拔。 当村里的亲戚朋友都问我啥时候回来时，我却因为种种错过了，错过了奶奶的葬礼，错过见她最后一面，错过一起回忆她的过去，错过了她与我们这些后辈一起的日子，错过了一起感受她经历的苦难以及最后生命里经受的痛苦…… 再也听不到那些她经历的苦难；再也不能在成长中感受她的爱；再也不能从她的叨叨里听出惊喜。 写不出什么，已不知如何写，想得太多，出来的就那几个字，思绪万千，思念无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