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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彦芳|流年易逝简静前行

优美散文2021-01-25164举报/反馈

  带女儿去逛街,黄昏的街头,斜照透过鳞次栉比的楼层影影绰绰洒在路面上。

  一排防晒衣,挂在简易落地衣架上,些微秋风路过,它们就开始飘摆。在南国上学的女儿,防晒衣对她来说四季都实用。

  试穿效果时,女儿的衣服颜色与防晒衣不搭,换了件商家推荐的褂子,看上去好很多。试衣间隙,我帮她看好两件内搭褂子,如果女儿喜欢,准备都给她买下。

  上大三了,她没有多余的衣服,也谈不上搭配。大学里没有校服,如果有,她估计又像高中时那样,有校服穿着,其它衣物统统都是摆设。

  两种款式的防晒衣搭配商家的褂子穿起来都不错,女儿要买下其中一件,我说都买下吧,去学校替换着穿!女儿不情愿地看着我。拿来两件褂子征求她意见,说都好就是不买,再问她倒说我固执了。

  走出店门问她,两件防晒衣搭什么穿?她回答:防晒衣不就是防晒?出门时随便披上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女儿说得不无道理,可是有种情绪突然就笼了下来,我是冲女儿吼了一声吧!女儿愣了一下,然后扭头走了,几步路落下我好远。

  还是小学五年级,女儿穿衣服就不听我的安排了。

  大年时节,给她选了一件素色系棉裙子,通体青黑色双色格纹,袖子领口是黑色毛线螺纹编织,长长的筒领柔柔的翻卷下来正好护住她纤弱的脖项,头上给她抓起数根小辫子,走在镜子前照一照,女儿觉得挺满意。

  她的小伙伴们来了,像一群五颜六色的小蝴蝶围着女儿转,说她色调素素的裙子更好看。

  一个女孩床边坐了,距离她们好远,嘴里却是噼噼啪啪像是炒豆子的声音:好看什么哩好看呀!颜色那么暗,一眼看去就是大人们穿得的裙子!听见说话,女儿回头望着她,没有做声。

  女孩打小父母离异,和爷爷奶奶生活,老人有了年岁,难免对孩子有许多照顾不周的地方,女儿时常把她带回家,吃的用的都乐意与她分享。

  送她们出门,在那片姹紫嫣红里我突然发现一个不和谐的小小身影,多像女儿----单薄的身形、粉色旧布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女儿的棉裙子呢?我跑上前追上那个小身影,女儿扭回头来。

  原来趁我不留意,在小伙伴的掩护下,女儿顺利地换掉新裙子。我送小朋友时,她悄悄从另一道门跑出去了。

  把她揪回来,央着换上新裙子,她出去转了个弯,没走到街上就回来了。

  元旦女儿跳舞,我等她下场回家。她捧着奖状,穿一条红黑交织的韩版呢格子裙,脚上一双红色小皮靴,路过女孩家,女孩的奶奶跟两个姑姑把女儿热腾腾地拥在她们中间,拿过女儿的奖状左右端详,把女儿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嘴里啧啧连声。女孩没有奖状,也没有穿裙子,木木地站在旁边瞅着女儿。

  此后只要穿着新裙子女儿不会出门,想出门跟我商量要换上旧衣服。为此,曾经不止一次训斥过她……

  房东大嫂跟我说起过,她没事的时候坐在街上,和一群跟她一样没事的婆娘们,专门等着一个满头小辫子的女孩儿上学放学路过,好揣揣她的小手,顺顺她的小辫子,七嘴八舌问问东问问西。大嫂说,后来才知道是你家闺女。

  初中女儿去了私立中学,甩着的几根长辫子她决然地剪去,所有她认为时尚的装束都被沉沉地压在箱底。

  在城市的街道上,人流涌动,霞光渐渐褪去,暮色里,我远远落在女儿后面。

  我在慢慢回味刚刚那刹那间的怒气到底因何而起?

  对了,是商家嘴里蹦出来的那几个关键词---女孩,事业,爱情,婚姻……看着身边单纯的女儿,我一下子沉重起来。

  女儿就是我的翻版,当年父亲也是这样沉重吧,只是父亲对我要比我对待女儿宽厚得多!

  那时候,一身衣服星期天洗洗,星期一穿上。喜气洋洋的衣服我有,但是不稀罕穿。

  父亲说,看看街上跑着的小姑娘都穿得喜妍妍的,你呀……望着我笑笑又摇摇头。

  有时姐姐不在家,父亲指指扣箱,让我打开姐姐的包袱挑衣裳。我笑着不去理会,姐姐的包袱里裹着春桃夏花,打开来光华绚烂。

  我一成不变的穿着让父亲感到困惑了,为此他曾经专门外出给我买回来几件上衣,都仿了我平常所穿的那一件,父亲将衣服打包好,挎在我的肩上,故意绷起脸来要我带去学校替换着穿,看我顺溜的样子,父亲如释重负。

  喜欢旧的衣服,觉得衣服跟人一个样,旧的熨帖。偶尔换一件新衣服,穿之前总是漂白两三次,直到它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一件旧的衣服了。

  女儿让我想起自己像她这个年龄时的任性。

  成家时,父亲尊重我所有的抉择,只是我的衣物父亲觉得过于单调,非要带我去补几件回来。记得我试穿上一件杏黄色马海毛毛衫,父亲把手按在我肩膀上:挺好挺好,咱就穿着,不用脱下来了!一边急急给商家付了款。那时跟女儿现在一样怪父亲了:怎么不谈谈价格呀?怎么不等换一件呢?这件是样品已经挂上灰尘了……

  出嫁那天,家里人天人地。我套着日常的旧衣衫,出出进进做着日常的家务,父亲几次催我去坐到床上,把旧衣服换下来,都未能如愿。

  多年后看见一张我出嫁时的全家照,父亲母亲那天穿着寻常衣物,洗得发白的黄胶鞋套在父亲脚上。

  一年后,父亲长长久久地离开了。从此,我的任性也收敛起来。

  落雨了。

  秋风扫过,树叶子簌簌拉拉地响着,雨滴就落在檐角上。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我家帘外没有芭蕉,倒有几株蔷薇。

  盛夏里,开出来两三枝淡紫色的花朵。这几日又开几朵,呈鹅黄色,在风雨中不停地摇着。

  想着雨天能听见蝉鸣,就如蛐蛐儿在短墙根下面低低吟唱,有玄月恰好挂在深幽幽的夜空。那样的夜里,蛐蛐儿声声呼唤出岑寂,岑寂融进蒙蒙月色里,潺潺逝水在夜幕下静静流淌。那么雨声里和进蝉鸣也是逝水也是流年了。

  女儿的假期转眼结束,送她到安检口,望着她的背影一点儿一点儿变得模糊,习惯了这样子道别。

  中元节给父亲上坟,坟地四周铺满山花,采了一捧回来,土生土长的花儿都有好听的名字:含羞、女菀、蓝铃、琉璃……

  作者简介:人俏西楼,原名郑彦芳,山西省晋中市和顺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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