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荷
小区有一片人造景观,曲径之后是一个人造池塘,里面长满了莲藕,给闹市里的小区平添了一道田园风景。夏天的一早一晚,荷塘周围真是人流如织。 秋末的时候,荷花早就谢罢了红妆,莲蓬也已经枯萎了,折断了;只有苍绿的荷叶依旧挺立在池塘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定地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然而,此时荷塘周围几乎无人问津了。 荷塘边的石凳上坐着一位老者,他是小区一位退休教师。老人戴着一副眼镜,满眼智慧,满面沧桑,可是精神依然矍铄,落日的霞光里,静静地独赏着满塘秋荷。 春天的时候,“小荷才露尖尖角”,鲜嫩的新荷箭一样射出水面,生机勃勃的,然而却少有欣赏它的业主光临。那时老人来过这里,看着新荷钻出水面,看着尖尖的嫩荷慢慢地展开伞一样的叶面,看着水晶般的水珠在叶面上滚动。那脆生生的小荷,一下子让人想起了破壳的雏鸟,初生的婴儿,禁不住心生出要去抚摸它的强烈欲望;那娇嫩的小荷,让人感受着一顶顶新荷诞生的生命意义。 盛夏之后,是一年之中荷塘最美的时节。一杆杆荷苞,一顶顶荷花,从密密实实的荷叶的温暖怀抱里钻了出来,蓬勃地开着,在成年荷叶稳重的绿色映衬下,展现了荷一生中最为艳丽华美的景致。荷花像微笑着的少女的脸庞,舒展的荷叶像少女的裙裾,整个池塘正上演着荷花仙子姐妹们的群舞。早晨或傍晚,荷塘周围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大人小孩都在观赏,指指点点,欢声笑语,极尽赞美着荷花的芬芳、富贵和婀娜多姿。这时却少见老人的身影。因为他有着与众人不同的情怀,他不愿来赶众人锦上添花的那种时髦。他知道,精彩时分是不少他一个人的。 夕阳的余辉里,微微的秋风掀拂着老人的风衣,也拂动了一池老荷。秋天里的荷叶,像老人面孔一样沧桑,叶面泛出一层隐约可见的白霜,虽然仍是婷婷站立着,但却让人看出了它的蹒跚。满池的秋荷啊,有的叶边开始枯黄,还有的老弯了腰,更有已经折断了茎的;然而,它们却像老人一样淡定,没有一点儿落寞惆怅。 冬天渐渐近了,荷塘的老荷啊,此时绿色退尽,硕大的荷叶经不住北风的吹袭,几乎无例外地扑进水里。团团水中荷,一岁一枯荣。是它们孕育了荷花,也是它们接受了荷花的落英。这就是它无悔的荷生。即便是枯萎,即便是沉入池水,即便是在池水里化作泥土,那也是老荷追求重生的必然。这种死亡毋宁说是新生。 老人不是不爱荷花的芳菲,但他更欣赏小荷对荷花的无私孕育,荷叶甘为陪衬的奉献精神。人们都为荷花灿烂而惊羡,其实最养眼的还是那绿色的荷叶。如果没有绿色的荷叶,即便是满池荷花,这荷塘也将为之逊色。古往今来,有人欣赏“小荷才露尖尖角”;也有人颂扬莲结并蒂的真情和“出污泥而不染”的情操;更多的则是赞美荷花的富贵娇美,直把荷花比仙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然而,荷的一生高潮究竟在哪里呢?许多人看到了,每一朵荷花都曾灿烂过;或许也有人注意了,每一片荷叶都曾蓬勃过;但是,有多少人知道,荷花就是荷敞开的心灵;荷花谢了,却融入了老荷的灵魂,使它内心对未来重新溢满激情。 老荷去了吗?没有。水下的淤泥中,它正孕育着新的生命。明年春天它还会绿满池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