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网

首页 > 说说美文 > 优美诗歌 >

优美诗歌

抱砖头的母亲(组诗)

优美诗歌2021-05-0178举报/反馈

  ◎土地一再将欲望压低
  
  又是狂风暴雨。数千亩
  甚至更多青葱的玉米,顷刻间
  被风的恶魔扑倒在地。农民们不顾一切
  奔向田间地头,试图将损失降到最低
  
  在每一个暴戾的夏天,这样的情形
  已是家常便饭。土地却一言不发
  它心头的创痛无人知晓。但我可以看出
  它是在极力隐忍着,并将内心的欲望一再压低
  
  低过村庄的欲望,低过土豆的欲望,低过
  一只蚂蚁及庄稼汉二毛的欲望。最终
  要么成为野草的流浪地
  要么成为野狗们的风月场
  
  ◎秋风吹不尽
  
  稻谷深深弯下腰。风一过
  她又倔强得挺立起腰身。如此反复
  稻子的头越垂越低。最后不得不褪尽华服
  彻底向秋风低头
  
  但秋风不依不饶,一吹再吹
  吹跑了虫鸣,吹跑了候鸟,把大地越吹越简约
  将村庄越吹越矮,屋顶的茅草越吹越少
  父母的头发越吹越白……
  
  狂野的秋风将流水的骨头吹得发冷
  把大地吹得瑟缩进最深的寂寞里,把麻雀的叫声
  吹得瘦骨嶙峋;把蚂蚁小小的身躯
  吹入尘埃里,遍寻不见
  
  但不论冷酷的秋风怎么吹;吹过
  亿万年的时光,吹走了无数
  英雄人物,也吹走了数不尽的金戈铁马
  却吹不走一粒稻谷,在返青的梦
  
  ◎瓦斯颂
  
  它们精通谋略。它们的隐身术
  无人能及。在每一次偷袭成功后
  迅速分散隐蔽,静待时机。当人们
  渐渐淡忘那些血腥的场面,它们又神不知鬼不觉
  开始聚集。如同飘在潜意识中的幽魂
  在黑暗的矿道里,策划下一次行动
  就像暗地里策划暴动的人群,但它们比这些人
  更具隐蔽性,更有杀伤力。一般情况下
  她们是如此温柔,不像那些恐怖分子,穷凶极恶的面孔
  和暴戾眼神。她们甚至有着苹果的芬芳
  柔美的身段。让人不知不觉陷入迷醉,以至于很多人
  甚至一个国家都常常,会对她放松警惕
  当然,它们也有狠心的时候
  矿工们血肉模糊的尸体,起初也让它们
  感到愧疚、自责,并深刻反省
  但不用多久便渐渐淡忘,再次故伎重演
  
  ◎庄稼老二
  
  烈日下的玉米林,密不透风的高温
  玉米叶锯齿般的锋利,比在蒸笼里更难受
  但那些劳作者却一声不吭,埋头干着
  他们应该干,必须干的活路
  
  活路。不知是哪位先人发明的词语
  精准地概括了农活的特点。农民是土地的儿子
  抑或,是土地的父母。他们终生
  必须毫不间断地用汗水,甚至用血,浇灌土地
  养活土地,从而养活自己
  
  无论老天怎样用灾害折磨他们,他们都能
  默默吞咽,消化。直到最终还原为泥土
  成为土地的一部分,养活后来人
  你也听不到他们,一声像样的喊叫
  
  ◎山中叙事
  
  我看到卿老头时,他正在
  一个荒草萋萋的坟堆前,哭得伤心
  在外打工的儿子,一场大病后
  变成一把骨灰被送了回来
  
  儿媳逃进了另一场婚姻,而将两个未成年的女儿
  和一个六岁的儿子,扔给了卿老头
  六十多岁体弱多病的卿老头,从此身兼数职
  既当爷爷,又是爹妈
  拖着一个破落的家,苦挨时日
  
  山中多大雾,卿老头土埋到脖子了
  也没看清楚,那条麻线一样的路通向何方
  大年三十,祖孙四人,围坐在烟熏火燎的火塘前过大年
  电视机里,某著名歌星正卖力地唱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而卿老头
  正将卖不掉的死老鼠,加工成简单的年夜饭
  
  过完年,三个孩子到山外上学去了
  卿老头的心,大雾中空荡荡的家,更空
  他将锄头挖进布满山石的泥土中
  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姐弟
  
  姐姐七岁。弟弟五岁
  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挣钱
  妈妈跑了。像一滴雨
  落进了荒草丛里
  
  七岁的姐姐,常常领着五岁的弟弟
  背着小背篓,翻山越岭到集市上
  买米,买盐。一路摔摔打打,回到家
  背篓里的米和盐,比童年的欢笑都少
  
  弟弟想爸爸的时候,或肚子饿的时候
  就打姐姐。姐姐不还手,只把脸
  贴在黑漆漆的墙上哭。看到姐姐哭
  弟弟索性躺倒地上大哭
  
  他们有时也坐在岩石上唱歌。有两句歌词
  是这样唱的:爸爸你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
  你是多么辛苦!你在远方
  打工挣钱养我们,我们好想你
  
  ◎童家沟
  
  童家沟的山都是阴阳脸
  西边阳光明媚,而东部却涂抹着
  浓重的阴影。下午五时许
  童家沟震碎的村庄,玄颠颠地挂在悬崖上
  汽车喘了好几口气才爬上
  愁肠百结的盘山路。山顶的灾民安置点
  正艰难地一点一点往高处长。稀稀落落的农民工
  有的在埋头干活,有的在风中打盹
  还有一个浑身涂抹着灰浆的女人
  提着扁担,和一个男人在掐架。尖锐的叫骂声
  将一个下午,扎得千疮百孔
  
  ◎小包工头
  
  说他小,不仅仅是因为
  他个头小。还在于他的工程也小
  转到他手里的工程,就像被狗啃光的骨头
  不知已被转了多少次手
  
  他已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但小包工头
  自有办法:混凝土中少放一包水泥
  砌砖时空隙宽一点,门窗稍稍开大一些
  
  工人的工资能拖,就拖一下;能少发几块
  就少发几块。有时还不按图纸施工
  若运气不好被监理逮着,一纸限期整改通知书
  拿在手中,比泰山还重
  
  ◎山路弯弯
  
  西照太阳,把大地变成了蒸笼
  悬崖峭壁的山峰,是蒸不熟的馒头
  它似乎要把大地也变成一个大烤箱,将一条
  挂在天上的路,烤成焦糊的猪大肠
  
  几个小学生,仿佛大山肠道里
  艰难蠕动的虫子。在他们幼小的身体
  即将滑下陡峭的坡坎时
  也没有一双手,及时拉他们一把
  
  他们懒洋洋地一步,一步往前挨
  沉甸甸的书包和理想,就像一座山压在肩上
  但他们不敢指望谁。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稚嫩的双脚
  一步一步,缩短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留守儿童
  
  见到他时,他正在剁猪菜
  手法娴熟而老练,完全没有一个
  男孩子的笨拙与无奈。不一会儿他就将猪菜
  剁地细碎而均匀,就像他细密的心思
  
  他十二岁,是奶奶的天空
  家的顶梁柱。他家的房子破旧而昏暗
  他的心里却装满了阳光。他会碾米
  碾出的米又白又圆;他能将平常的菜蔬
  烹调成让奶奶,白吃不厌的美味佳肴
  他下地是个全劳动力,摊开书本,是个全优的学生
  
  他从未抱怨过父母抛家别子,远走他乡打工
  一年不回家一次。他也不自卑自己出生于农村
  而是感谢农村艰辛的生活,给了他
  不怕摔打的品格,大山一样强健的体魄
  
  邻家小弟和他吹牛,说想去不要钱的游乐园
  玩他个三天三夜,直到快乐死,长大了
  也不用命去挣钱。他说他只想明天就大学毕业
  把爸妈从生活的刀尖上,替换回来
  
  ◎按不住的春风
  
  二毛挥了挥手,想按住
  狂躁的春风。但他失败了
  春风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他的指缝
  身旁和胯间奔腾而去
  
  二毛不知道,春天还有许多漏洞
  还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
  比如现在的春天习惯了不下雨;比如倒春寒
  每次都像鬼子进村
  
  土地在喊渴,待开的桃花梨花苹果花
  在喊渴。二毛没有时间忧伤
  不像春风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像远离土地的我
  只知道隔靴搔痒,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
  
  沉默一如土地的二毛,叹息一声
  在果树下挖好坑,施好肥
  然后挑起水桶,向远处的抗旱塘走去
  像一棵走向春天的树
  
  ◎玉米黄了
  
  玉米黄了。刻薄的秋风反复催逼
  老实巴交的玉米不得不
  交出最后的绿色。一夜之间
  整块口粮地,就只剩下了
  透骨的黄
  
  这是一派丰收的景象
  按说我的乡亲们应该为此发出
  会心的微笑。然而,他们却不约而同
  神色凝重。他们深知玉米的一生
  多么不易
  
  百年不遇的大旱。洪涝。暴风雨。冰雹
  转番摧残。他们洒尽最后一滴热汗
  终于让无辜的玉米
  挺过一次又一次劫难
  
  现在,多灾多难的玉米
  好不容易挨到了秋天。黄了
  该颗粒归仓了。他们却犹豫着
  不敢仓促下镰。生怕一不留神
  再次伤了玉米的心
  
  ◎被撂荒的土地
  
  地还是那片地,只是
  已不再有一粒种子,来此安家
  果树还是那些果树,只是无限制的疯长
  已让它们丧失了果树的本性
  
  一场接一场的雨水,只会
  加重它内心的荒凉;布谷鸟殷切的呼唤
  被强劲的春风刮远。被撂荒的土地
  就像被强行结扎的妇女,命运再不会给她
  任何受孕的机会
  
  明天,也许后天
  或者不远的将来,这里将被钢筋水泥
  彻底占领,耸起高楼
  开始它们无性的婚姻
  
  ◎山村留守妇女
  
  刚刚筑牢的篱笆,一不留神
  又被村长这个老狗钻破了
  她没有过多的心思,再去修补
  
  已是暮春,田地长出了艾蒿,铁线草
  以及遍地虫鸣。而她的心里依然
  寸草不生。在这偏僻的小山村
  她发现自己像一片,被强行植入异乡地衣
  难以被此地的方言接纳
  
  寒夜的孤独,在南方打拼的丈夫
  远水救不了近火。她需要更多的睡眠
  化解满身的疲惫;她需要更多的麻痹
  与时间对抗
  
  无法辅导孩子的学业
  是她最大的致命伤,使她在乡亲面前抬不起头
  她把脸深深埋进黄昏的灰烬里
  夜已深。三个孩子在梦呓里与父亲嬉戏
  而她则在如豆的灯光里
  守望黎明
  
  ◎土地无处可逃
  
  暴雨如同一群,持刀的劫匪
  一声呼哨,不由分说闯入田野
  闯进空洞的村庄,肆意妄为
  鸡鸣与狗吠,顷刻间声息全无
  
  这帮畜生,把腐朽的土坯房掀翻
  把刨洋芋的王老憨淋得透湿,一把
  抢走他的烟毡帽,扔出老远
  把孕产期的包谷蹂躏得满地狼藉
  
  土地无处可逃,只好死撑着
  暴雨四处围剿,策反一盘散沙的泥土
  四处溃逃。狗妹妈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拦不住
  
  地埂垮塌了,刚播下的萝卜籽儿
  被泥水裹挟着背井离乡。狗妹妈仰起头
  望着黑云滚滚的苍天,分不清
  她眼里滚落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破麻袋
  
  多年以前,饥一顿
  饱一顿,破麻袋什么都装过
  土豆、红薯,稻谷、玉米、高粱等等
  也装过穷人的辛酸,四季的冷暖
  装过庄户人的欢笑和叹息
  还装过土地上的种种离合悲欢
  现在,破麻袋静静地躺在老屋黑暗的角落里
  到处都是补丁和漏洞。为了到手的日子
  不被漏掉,它曾经被一双巧手
  反反复复缝补过。直到缝无可缝
  补无可补。最终,这个历经沧桑的麻袋
  就被安排到这里安身。都说风雨过后
  是晴天。但破麻袋没有晴天
  从此之后,它的岁月
  就是一个接一个的黑夜
  
  ◎老水牛
  
  尥蹶子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步子如同最沉稳的鼓点,叩响
  乡村的晨昏。曾经的倔脾气一夜之间
  变成了俯首帖耳,怎么支使它
  都没有多少意见。干活时不再像以往三心二意
  东一口,西一口撩路旁的嫩草。早晨架犁
  撬动土地板结的光阴;下午套车
  运送村庄的柴米油盐。和年老体衰的父亲
  越来越像兄弟,他们之间的默契
  却胜似兄弟。有时老水牛
  直愣愣地凝视着,泥土一样沉默的父亲
  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悯
  
  ◎晨光
  
  夜雨终于收住了脚步
  此时,熹微的晨光比母亲的煤油灯
  亮不了多少。吱呀一声
  拉开老木门,闪身户外
  每一口空气都甜蜜蜜地醉人。屋檐下
  小麻雀们好不容易,逮着个下雨天
  一家子还在窝着睡懒觉。隔壁的张老头
  已经在呼哧呼哧整理农具。他的老伴儿仍然没有改掉
  唠叨的习惯,憋不住的话像窝里沸腾的稀饭
  吧嗒吧嗒响。狗忍不住打了一个响鼻
  惊得太阳跳出了东山顶。我的夏家湾
  就像被谁扯开了窗帘子,哗地一声
  绽放在我遥望的目光里
  
  ◎老黄狗在鸡鸣中午睡
  
  中午时分,是村庄
  最安静的时光。偶尔可以听见
  阳光把稻草晒脆的声音。鸽子的嘀咕
  麻雀的梦呓,张家老黄狗
  充耳不闻。劳累了一夜
  它也想和主人一样,拉开身子睡一觉
  但隔壁王家的老公鸡相当可恶
  好像有意和它过不去,有一声没一声
  把老黄狗从梦中扯回现实。老黄狗很恼火
  想教训一下老公鸡,但主人的训诫
  言犹在耳。“为了和谐
  暂且忍口小气”。老黄狗伸个拦腰
  再次趴在村庄的阴凉里
  
  ◎油菜花疯了
  
  一出村口,油菜花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们沿着一条条乡间小道四处奔跑
  在春风里呼喊着,欢笑着,打闹着……
  整个田野都是,油菜花铺天盖地的笑闹声
  
  羞答答的桃花顷刻间就被淹没了;梨花的直白
  瞬间就被染成了金黄;蜜蜂这没节操的家伙
  在翻滚的花海里,丢失了方向和爱情
  蝴蝶菜粉蝶之类的好色之徒,趁火打劫,一头扎进花心
  
  而挥锄躬耕的母亲,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必须踩着时令的节拍,为被激情冲昏头脑的油菜花
  寻找出路。但疯了的油菜花不理会这些
  她们将母亲团团拥住,索要丰收和爱
  
  ◎老麻雀的怀念
  
  老麻雀也拖儿带仔,来到城里
  淘生活。但城里不是高楼,就是大厦
  每一条大街,都是车轮子在滚动
  每一条小巷,都人头攒动
  想有个立足之地,着实不易
  
  老麻雀不由得回想起在乡下的日子
  那时,不论飞到东,还是跑到西
  不管去高田,还是往小沟
  到处都不愁吃食,孩子们欢喜得活蹦乱跳
  粮囤里随时都是五谷丰登
  心里欢实,高枕无忧

  编辑点评:

  整组诗歌采用叙述的手法娓娓道来,给予我们的笔调是直铺、清晰而淡淡的。第一首,栖息于土地的农民,祈盼种植希望之后得到丰硕的果实,却被狂风暴雨全部摧毁,这是诗人在倾诉、在呐喊,从诗行的最后,我们感知更多的是我们的内心有多大的荒漠在放逐;第二首,秋风劲吹,吹走了多少物像风情,譬如,稻子、虫子、候鸟、蚂蚁、麻雀这些悄然隐去的生灵,把父母的白发联系起来,我们读到了不断变换字句的寒冷和越来越简单的属地;第三首, 瓦斯是无色、无味的气体,但我们在诗行里,读到了它散发着苹果香的同时,如幽灵般的杀伤力潜入意识里,那些血腥的场面在开始聚集。诗人表达的文字是在鞭策着现实的无情,也是在反省着现实设置的重重陷阱,要时刻警钟长鸣,一个民族才能兴盛强大;第四首,还是土地,还是玉米,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我们踟躇、彷徨着;第五首,诗人叙述一个温馨之家,如何沦落到妻离子亡孤单成殇的悲剧,形成了一条弧线打湿了我们的眼眶;第六首,姐弟之情,相依相偎,无助的眼神呈现在我面前,可否听到辛酸的童谣在耳旁响起;第七首,这道沟又有多少负荷压在身上,如刺般扎得千疮百孔;第八首,仅仅一个“小包工头”,我们又读懂了多少手中之重;第八、第九首,我仿佛看到在读书的岁月里,这些乡村的儿童已经长大,他们把父母远离的土地举得很高很高;第十首至第二十四首,春风似剪刀,裁剪寒冷,也拼凑春花;接二连三地,还是玉米经历风雨的历练,痛着也在挽留着什么?土地啊,需要浇灌还是被修改容颜,换得城市的高楼,孑然一身!而土地上的女人们,又在等待着来年的春风。留恋在这些土地上的人们,依然有背负的沉重的包袱的,不论是背井离乡的还是苦守度日的,终究连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黑夜,在时空的晨光里,我们看到诗人倾尽思维描述着这些人与物和事,有老黄狗、老公鸡、老麻雀,有母亲、丈夫等等家里家外,还有蒲公英、蝴蝶、露珠这些大自然的生灵。整组诗歌,诗人都是在把人世间的乡情、物事组合成了一个很大的链条在诉说,那么浓烈,那么炙热,感受着这些有章可循的场景、情节和心里描写,朴实无华,好像自己也走进去了。欣赏诗人带来的维美的、有着乡土气息的诗歌,倾情共赏,推荐阅读!

踩一下  ()  顶一下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