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青衫落——写王勃的散文
|
行于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上，止于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我就定定地、定定地凝视着天边那抹渐行渐远的红霞，那栋渐行渐远的楼阁，以及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皆若镜花水月，于拂袖间，化作缥缈青烟，且驭长风，至万里。 我羡你，羡你的不世才情，羡你的济世诚心，不过束发之年便一朝及第，登堂入室，这样的你不知令多少莘莘学子所景仰，高宗提笔御赐沛王陪读，更是成了皇族近臣，放眼灿若星河的初唐文坛，能以此少年之姿身居如此高位，可谓万中无一。在那样一个人才选拔制度早已发生沧海桑田般巨大变化的时代，你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无疑是引领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向后世劳苦大众宣告:才情能够真正决定未来的时代虽姗姗来迟，但终究不负重望得到来了。若要问你提笔题下的这部传记有多长，毫无疑问，它至少延续到了今时今日。你当年备受推崇的岁月，我早已无法辨明，只知道在静谧的星夜极目远眺，那颗明亮的启明星从未停止闪烁。或许，我们本就走在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上，任我拼尽全力，也只能赶上你街灯下昏黄的残影，永远无法触及你风中飘摇的衣袂，随你追寻黎明。 我怜你，怜你的一尘不染，怜你的孤高倨傲，唐初那幅绵延百里的山河画卷上，无疑略显拥挤以至于容不下你一骑绝尘的淡漠，载不起你冠绝天下的傲气。或许那不过是你不经意间的放纵，任那顽皮的少年任性乘着东风潜滋暗长，直至挣脱车夫的束缚，一发而不可收。一篇《檄英王鸡》，不过是你指间擦过的点点墨迹，却引动圣怒，一朝被贬。在你眼中，它只是一张纸;在高宗眼中，它亦是一张纸。但于你，它是孩童习气，是少年意气，是富足生活中的一点玩味;于高宗，它却更像是挑拨离间，颠倒是非，是政治斗争中的一纸罪状。我不想将你从支离破碎的梦中唤醒，向往自由的孤雁北旅寻愁，焉知心内是游，心外是忧，但凭一腔骁勇，已载不了你的满腹经纶。你习惯了用你那少年的印象派思维去构造，想象你的理想国，殊不知或多或少，人总要为自己的那份天真的幻想买单。时至今日，我仍然能联想到站在你身后的无数文臣武将凝望着你远行的背影，任他载负这少年意气远去。盛唐气象，人人称道，但汝既身为鲲鹏，又岂能为万里长空的区区一隅所阻。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九万里，已是肉眼所见的天之极，但鲲鹏，难为重云所阻，却为惊雷所伤，上出九霄外，是对你心性的一大考验。而半天丹霞的陨落，无疑昭示着涉世未深的悲惨一败。才华注定了你无缘宦海，当他人还在“与时俱进”，去追求那无穷小的可能之时，你已经拥有超脱世俗的基数，满可以抛下这世间的一切，去追寻更高阶次的无穷小。“九”对他人来说或许遥不可及，但比之于你他似乎本应是个虚指。凉薄的秋风中，天色深蓝，你为何一定要去追随近在咫尺的红日，却背离幽邃旷远的蓝天?离开本应只属于你的戏台，却去涉足所谓正道，很难想象这样横空出世，风华绝代的一袭青衫，竟也囿于尘世，为时所误。 我怨你，怨你的循规蹈矩，怨你的“故弄玄虚”。无可否认的是，你变了一个魔术，制造了一个无法超越的神话。这样风姿绰约的你，这样学富五车的你，这样“墨守成规”的你，如同一道流星穿行于璀璨的星河之上，以一己之力夺众星之辉。就是这样一个只存于话本中的完美人物，其人生却于世间的顶峰戛然而止，于是你的故事为世人所传颂，所称道。然而现今，我恐怕不得不说一声抱歉，再毫不犹豫将你的名字划入黑名单。只因你太过强大，强大到超然物外，遗世独立。我只是一介布衣，但历史的发展让我别无选择，行于同样的一种路途上，前方的青山无疑太遥远、太虚幻，让我自惭形秽，你或许就是造物主最满意的产物之一罢。惊鸿一瞥，犹如昙花一现，惊艳了时光;极盛而衰，却似瑕不掩瑜，抚平了流年。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不过光彩夺目，照彻整片夜空。甚至有些庆幸，你远在光年之外，同样正向增长，你却拥有更大的斜率，更高的截距，时间的延伸像一条直线，走不到终点。或许，你我只有在时间到不了的盲区，才有相交的可能。 任尔振翅乘风起， 吾自雾隐烟波里。 我念你，念你的一袭青衣，念你的半卷不羁。极目远眺，直至薄雾轻摇的赣江边，江渚高耸的雕梁画栋中。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你弥留之际的绝唱。你我不过共朝霞，却并不妨碍那点点滴滴的文字指引我靠近你。“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自楼阁之上一跃而下，南溟与金乌俱倒映在心头，何处归于你，何处归于我? 停笔，任微凉的秋风拂过笔尖，夹杂着点点欣羡，点点忧思，点点崇敬，吹过你的衣摆，随你入海，随你归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