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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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好时节 初见那幢大楼时，我觉得它有点儿张扬。它似乎带着一点闪烁的得意立在园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新刷的外墙白得炫目，刚安的玻璃明亮得刺眼。而我记忆中那片平和的绿色，却再也不复…… 从我记事起，我家楼下的园中便是一座种满桂树的小山，山顶是一座二层的小楼。春季的清晨,我像一只松鼠，轻快地穿梭在茂盛的枝叶间，闲看鲜红的新芽如火苗般跳动；夏日的雨夜，我到烟雾氤氲的小楼观棋，耳畔萦绕着淅沥的水声与棋子落盘的清响；深秋的下午，山间叶碧千层、花黄万点，我手捧花香，满载而归；初冬的黄昏，我披着阳光从落叶上踏过，静听那“沙啦沙啦”的冬日私语……如是，季复一季，年复一年，倒也算得是一段好时节。 我本觉得，那新芽、雨声、花香、落叶，都理所当然属于我，也没什么必要去珍惜；我本以为，这首四季变奏曲会一直循环下去。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挖掘机轰鸣着打破了小园的寂静，用利爪拆掉了小楼，用利齿啃去了桂树，乃至于把整座小山夷为平地。那天园中飘着细雨，我站在潮湿的土石与砖瓦之前，一片茫然。 那幢大楼就在彼时到来。我对它没什么好感，认为是它赶走了我的满山桂树，毁掉了那张四季循环的唱片，也中断了我心中的音乐。我觉得它像一只闪闪发光的怪物，与四周格格不入。而它仿佛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只是缄默地立着。 日子在枯燥无言的对峙中一天天过去，我对大楼的恶感倒也渐渐消失。但它与我依旧是陌生的；任凭鸡犬之声相闻，我们似乎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某天，我经过园中，无意中竟看见两个孩子在大楼下嬉戏。他们快活地攀上大楼楼梯的木头扶手，笑着、喊着，像是已与大楼相识多年。一如看着多年前花树下的自己，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关于大楼的一切都变得熟悉亲切起来：玻璃澄澈明净如冰，粉墙也雪白得可爱，愈发衬出园中蔷薇的明艳照眼。与此同时，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停止许久的音乐被唤醒了，而且更流畅、更优美。 外婆曾告诉我，在我出生前，楼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飞鸟翔集、鸣声上下。后来，砍去了树林，铺上了石板、盖起了小楼，这才有了我记忆中的小园。是啊，承载我记忆的小楼，甚至小园，曾经也是陌生的来客。而眼前这幢大楼，也终将会融入周围的环境，嵌入一代人的记忆里，并见证他们的成长。也许有一天，它也会像那树、那山，随风而逝。 ——但这又有什么呢？毕竟，它已经教会我：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什么理所当然属于我。我所能做的，只是努力学会适应、学会欣赏，并珍惜当下。 如是，便是人间好时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