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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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叫安琪。 琉璃环 世上最悲伤的事情，是把最美好的事物，一片一片，撕碎给人看。 ——题记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甚至称不上故事。没有情节，没有高潮，没有结尾。这只是一段回忆。 那天，我去一个小餐馆边看书边吃饭，过我一如既往的平淡生活。吃完饭，拿起纸巾擦擦嘴，抬头想再叫一杯奶茶。然后抬头又看见她那张清秀的脸和干净轻垂的长发。她也看见我，露出努力分辨的表情，然后恍然大悟般地朝我微笑。 熟悉的脸，熟悉的人。陌生的表情，陌生的灵魂。记忆一波一波，如潮水般无法抗拒地把我吞没。 我七八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来到这个繁华城市的这个落魄的小镇谋生。我提着我的玩具箱走到二楼，看到她满脸笑容地站在那里。 嗨。她说。 我们成了朋友。我想我真幸运，幸运刚来就有了朋友，有这样的朋友。 我们每天在一起。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她喜欢看书，安静地就坐在板凳上，干净柔顺的黑发就那样垂下来，掩住她漂亮迷人的褐色眼睛。她们家白天的们总是虚掩着。我轻轻推门进去，看见她看书的样子，有时蹦跶着过去探问“姐姐在看什么书”，然后坐下来把头凑过去，她就把书递过来一点。有时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读书的安静模样，心里想着“这样也挺好的”。 那时候看电视是最先进的娱乐。每天我都窝到她家看电视。一直看到天幕渐渐暗下来，磅礴的黑色笼罩了天地。我有时会感到害怕，就钻进她的怀里，她抱着我，轻轻拍拍我的脑袋轻声细语地安慰我，我就在这夜幕中，在她的怀里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来天光大亮，又回到了自己家。 她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无所不知。她告诉我彼得潘是个任性但可怜的孩子，告诉我彩虹是天使降临人间的桥，告诉我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来自天上的一颗星星，告诉我世界上的一切美好。而我见过最美好的事物，就是她的微笑。那时她的笑容很纯真，不带一点瑕疵。 ——姐姐，那颗最亮的星叫什么？ ——它叫北极星。在你迷失了方向的时候，它会给你指路。 姐姐你就是我的北极星。 后来上学了，我们就一起上学和回家。早晨我到她家的门口去敲门，我对她说，姐姐我们上学去吧。傍晚她就在校门口等我，她对我说，我们回家去吧。然后绽开微笑。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奋斗，一起快乐，一起霸占两个年级期末考试的全校第一。 其实我知道她并不那么快乐。她在家里总是孤单，爸妈都要出差，很少回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外婆会给她送来三餐，偶尔过来陪她。这样的孤单一直持续到我的出现。 后来她的父母闹矛盾，离婚了。她变得更加孤独，很少说话。成绩也远不如从前。门不再虚掩着而是锁起来，我敲敲门，门好久才开，然后看见她红肿的眼眶。我的心被悲伤的洪流吞没，无法呼吸。我只站在那里良久，怜惜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涌出来，就像悲伤一样永远不会决堤。 我轻轻抚摸她的背，告诉她，不要哭，不要哭，我会陪着你的，好吗，姐姐？ 她转过头来，对我微笑，两道泪痕清晰地刻在她的脸上，对我说，我好开心，真的，真的。 她笑的样子让我想起随风凋零的樱花瓣。 过了两三个星期。那天是星期五。我在校门口找那个每天准时等我的姐姐，可是她消失了。我在学校里疯狂地寻找。直到惨烈的红色夕阳照射到我身上，妈妈来找我。我哭着问妈妈，你知道姐姐到哪里去了吗？妈妈告诉我，姐姐生了病，要养病，回家了，回老家了。 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没有一条短信，没有一个电话，哪怕一张字条。没有。 我没有了朋友。我唯一的朋友。但生活要继续。我就这样麻木地行尸走肉地生活，把原来的我冰封起来，掩藏在成绩的巨大光环之下，掩藏在不见天日没有眼泪的阴影里。我开始新的，没有她的生活。我和我的爸妈在半年后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留下我所有童年的美好的地方。那个地方已被定义为危房，要变成一片废墟了，连同我的回忆。 一年后。我又得知了她回来的消息，兴奋地去她的新居看望她。我想知道她这一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伤心，我想和她一起看书，或者看她读书的安静模样，想和她一起恐怖片，然后一如既往地被她偶尔吓一跳。我推开她虚掩着的房门，看见她躺在床上玩手机。电视屏幕上的光闪动着。我看见她的脸有些苍白，头发有点散乱。她说话了，她说，你来玩啦。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以前如阳光般的明朗。物是人非的悲伤哽在我的喉咙里，我说，我来玩了。 我们开始聊天，我跟她说起小时候的那些囧事，说起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去上学，说起我们一起看过的童话，说起她教过我的那道难题，说，我们还可以一起霸占年级第一。说到这，她的笑容滞了一滞，然后低下头，长发遮住她的脸，这让我想起以前她安静地看书的样子。她抬起头，面露微笑，笑得无奈凄凉。她说，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木已成舟，叶已落地。以后奋斗的重任就放在你的肩上啦。说完如同如释重负地笑笑。我说不出话，只能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她变了。我以为她会跟我说“我好开心”可她跟我说“不可能了”。然后，她问我，要看恐怖片吗，一起？我点点头。其实我已经不怕了，我不怕鬼，不怕天黑。何况现在我最害怕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我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吓我，我仍然被她吓得会跳起来，不过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心不在焉。我们像以前一样玩闹。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之后我就没怎么去看她。 半年后。晚上，我从同学家的生日会回家，天已经涂抹上浓稠的黑色，地上的灯光倔强地撑起一小片光明。在我路过的某片灯光下。我看见了她。她仍然是看书的姿势，手上拿的是手机。手机的冷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她看见我了，朝我笑笑。还是以前的微笑，让我感到温暖。只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旁边站着一个男的，他们以一个恋人的角度靠近依偎在一起。我转过头，向她笑笑，然后转头就走。我想已经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现在她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那个微笑再也不是我曾经看到的那个纯真的不带一丝瑕疵的笑容。那个微笑如此礼貌，如此生疏，瞬间把我们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我的心被刺痛，那个礼貌文雅的笑容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扎进去。她的身后站着那个男的青年，他们走在一起。她上了他的车，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远到变成一个点，远到我看不见。 酸雨滴在我的皮肤上。有点刺痛。 我想我是彻底失去她了，那个拥有天使笑容的她。 过了几天。妈妈跟我说，我在街上看见你久违的姐姐了，什么时候有空你去找她玩吧。我点点头，可是心里一片茫然。她走了，早就不见了。我该到哪里去找到她呢。 至少她给我留下了那么完美的童年回忆。她就像我的天使。我本应该感谢她的。可是我想到她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悲伤呢。 那个满脸微笑地在校门口跟我说“我们回家吧”的姐姐。 那个望着星空给我讲童话的姐姐。 那个在我害怕时会抱着我安慰我的姐姐。 那个陪我看书的姐姐。 那个我以为我一生都无法淡忘的姐姐。 无奈时间如洪。 我几乎要淡忘她的名字了，因为从小以来我就只叫她姐姐。其实她早就告诉我。 在我拿着玩具箱看到她的时候。她微笑着对我说的。 ——嗨。我叫安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