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踏入回忆的深处

“哐当！”
狭窄的小巷子里，一个生锈的易拉罐被踢倒，发出刺耳的声响，黄色的液体蜿蜒如蛇般流了出来。站在巷子里的男子皱紧了眉头。十年未见，当初的那个地方，竟变成这般摸样。乱倒的垃圾，恶臭的气味，乱窜的老鼠。
“Buddy , you're a boy make a big noise……”
隐约的歌声飘来，男子一怔，快步追寻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一步步踏入回忆的深处。

Ⅰ
十年前，就如同歌中所唱，他是个只会嚷嚷的孩子，在街头鬼混。邋遢的头发，松垮的衣服，每天搞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他总是嫌时间太慢，他渴望长大，却无人教他成长。他无人管教，倒是住着间大房子，只有一个保姆。他的父亲，早些年，赚了些钱，就一心扑在事业上，无暇顾及儿女情长；而他的母亲，自是跟随着她亲爱的丈夫。于是，他就被遗忘了，没人想理他，包括那个保姆。既然无人愿理他，他也不必爸爸的去爱别人的眼。
这样，也挺好……
直到那天傍晚，天气阴沉得预示着什么，沉闷的环境令人窒息。他又是拖踏着脏兮兮的衣服回到家，拿出钥匙想开门，却已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出来的不是保姆，是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抱臂俯视着他：“你来找着屋子的人？不好意思，这房子已归我所有，那原先的主人用来抵押了。这房子的唯一一人今天早上已经搬走了。”
他怔怔地站在那儿，愣愣地望着那个男人，麻木地听他说这些话。将钥匙放回口袋，转身。
然后，拼命的往前跑，拼命地……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是输钱了吧，真是毫不犹豫。房子的唯一一人，唯一一人！就完全记不起房子里还有一个他吗？就一点也想不起在此之前应该把他接走吗？男孩的双眸满是伤痛，无尽的悲伤。
刹那间，大雨倾盆而下，淋湿了他全身，他被拖地的裤脚绊倒，跌倒在地，大口的喘息着，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攥着，疼得滴血。
“啊！！！啊！！！”他向着天空大喊。直至声音嘶哑，身体里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依旧未能缓解，泪水汹涌流出，压抑地滑过脸颊。男孩哭了。
那年，母亲走的毅然决然，不顾他的哀求，留下小小的他在这陌生的城市中。站在这诺大的房子里，清盈的泪水聚满了双眼，却执着地不肯落下。是期盼母亲会再回来吧。而如今，是被彻底抛弃了。

Ⅱ
“孩子！孩子！别在那儿淋着了，会生病的。”
男孩颓然地抬头，一把破旧的黑伞遮在他上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看着他，眼里的的沧桑和静谧却令人安心。是丑婆。丑婆将他扶起，亲切地对他笑了笑，却显得那张脸更加恐怖。
“可怜的孩子，若不嫌弃，就跟婆婆走吧。”
男孩点点头。
丑婆有张极其丑陋的脸，是这个镇子上人人避而远之的人，她无儿无女，每日捡破烂为生。男孩也不喜欢丑婆，特别是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不过，现在只有丑婆愿意收留他，他无处可去。
那箱子上呢处便是丑婆的家。一件很小的屋子，很久，但里面的东西，竟都是用破旧的东西做的，精美的装饰显得这间小屋子格外的温馨。
有……家的感觉。
丑婆放下伞，从厨房里拿出还有热度的煎饼。
“孩子，快吃，别饿着。”丑婆的语调里充满了关心。
男孩红了眼眶。多久？有多久没有人关心过他的饥饱了？
男孩大口的吃着，混着那冰冷的雨水。
之后，男孩便在丑婆家住下了，每天帮丑婆整理破烂。只是一有空便坐在巷子口发呆，不时地望向远方，望向原本住的那个大房子。他总期盼着，期盼着有一天，会有两个人的出现。
然而，这种幻想从未实现。一个月之久，男孩仅存的一丝期盼破灭。哀伤占据了他明亮的双眸。
丑婆家并不是没客人，拿箱子旁的音像店的老板，成伯，隔三差五便来丑婆家，东拉拉，西扯扯，很像是一个儿子探望自己的母亲。成伯对男孩的到来并不多问，就好像男孩本该在丑婆家中一样。

Ⅲ
就这样，时间悠然漫步，男孩逐渐长大，长成大男孩，褪去了稚气，丑婆日益变老，有时候走路还不得不需要一根拐杖。他靠着丑婆的全部积蓄和成伯的资助就，竟也读到了高中。
却在他高考前夕，得知丑婆即将离世的消息，他抛下课程，火急火燎地奔向医院，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丑婆，成伯站在那儿，眼眶微红。他抓住丑婆的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感谢她，把他带回了家还是哭着求丑婆不要走。他的泪水再次汹涌而来。这个不是亲人胜于亲人的老人，收养它，抚养他，供他读书，却等不到他回报她的时候了。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阿婆！阿婆！醒醒啊！”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丑婆干枯粗糙的手上。
丑婆疲惫地睁开眼，艰难地说：“好好……活…活着……”说罢，手边物理地从男孩手中滑落，不再醒来。丑婆走了。他浑身颤抖，茫然的望着病床上已不会再睁眼的丑婆，那个给予他新生的老人。
镇上的人都视丑婆为灾星，无人愿意让他将丑婆葬在他们的亲人旁边。无奈，男孩只好将丑婆火化，骨灰撒在了小山的最顶端。
丑婆走后的第二天，男孩消失了，未留下只字片语……

尾
十年了啊，他已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却一直忘不了这个小镇。
男子吸吸鼻子，推开音像店的门。
“欢迎光临！”老板擦着手中的玻璃杯，没有抬头，“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成伯。”男子开口，惊得老板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
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像钻石那样美，反射着调皮的太阳光，灿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