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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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小小梧桐树 从前的樱花开得绚丽，梧桐树才刚长成小小少年，他们在樱花绽放的季节遇见，当梧桐盛开时，却有人离去。 原来梧桐的花期，也才短短一个月。 67从小就是阿正的小跟班，她乐此不疲地当着跟屁虫，这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故事的开始很入俗套，两人的家长都在医院工作，阿正是单位副院长的儿子、是孩子王、还是个善良的小屁孩，这很有总裁文的赶脚，但故事的主角却只有67自己。 卫生院是一个邪气的地方，是有死人的。 小67顺理成章跟着阿正每天上下学。67偶尔为一些小事开心，在她眼中，是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比如，妈妈买了两个小手电筒，一人一个。又如，阿正叫她起床会敲三下门，是她听着安心的仪式感。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在阿正看来，或许只是经历了两个秋，连院里的梧桐树都没发育成熟。 但67的暗恋并不无道理。 小县城的初中就有补课的习俗，学校总是找尽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学生留到最晚，似乎他们就该把时间都用在学校，似乎所有的孩子都成了留守儿童，学校是养父母。 第一次比平常多上一节晚自习，窗外天却黑得发蓝，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小孩的嘤嘤哭喊。67忐忑走过一小段路，耳边愈发的安静，自己的脚步声一直回响，怪吓人的。她委屈的瘪了瘪嘴，突然听到熟悉的吹哨声。阿正红着脸在灯光下踱步，“你这样走路是不行的，你得学我，昂首挺胸！” “我，我还以为…”她憋着差点掉出来的颗状泪水，既委屈又兴奋。 “别以为了，回家吧！下次补课记得提前告诉我，等老久了，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心疼心疼你哥哥。”阿正的唠叨在67脑海中回响了一晚上，她后悔极了，当时泪眼婆娑，也没看清阿正的表情。 十四岁的少年拉着十三岁的少女，在被灯光打散的柏油路归去。67像练习芭蕾一样轻快踏着步伐，好似飞舞在深蓝海面的夜精灵。 02《沁园春 长沙》 院里的梧桐长得快，俩小孩也到了学习《沁园春 长沙》的年纪。 眼看着梧桐树换叶抽新枝的阿正长成了翩翩少年，院里的医护人员都说阿正妈妈好福气，养了个小帅哥，以后这小媳妇儿得踏破门槛咯。 阿正把刘海打薄，在县城新开在河边的理发店里。他捡几支柳树枝，心不在焉踢着塑料瓶回家，一路吸引不少注意力。可阿正妈妈似乎愁坏了，上半年刚买的球鞋这会儿就小了，这孩子随爸，整天闷在自己的乌托邦里。 67还是小小一只，在老妈吩咐下蹦蹦跳跳提了一袋李子，说是要送给李阿姨。 摇头风扇晃头晃脑，吱呀直叫，李阿姨接过李子，放在落了灰的高跟鞋柜旁。刚脱完的地还打滑，毕竟是院里分配的房子，瓷砖是上了点年纪，映射出67在门口张望的小脑袋。 她轱辘着小眼睛，李童咧嘴笑，摸着67的马尾说，“找阿正玩呀，他理发去了呢，去湖边等他吧！” 小姑娘红着脸转身就跑，撞上一堵肉墙。 “哎哟，小67来了，叔叔好久没看见你了。”阿正爸爸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很有领导的模样，最传神的是他的啤酒肚，但67对这样大的肚子是畏惧的。 “听说阿姨喜欢吃李子，我妈妈让我送点过来。”她一本正经应着这位张叔叔的玩笑话。 阿正爸爸姓张，阿正差点不姓张。 阿正出生那会儿，正赶上医院分配潮，他妈是个事业心，大着肚子硬是要往川藏地区跑。张家人哪能同意，别说进藏了，就是上班都不放孕妇去。 吵了半个多月，闹到阿正出生，还吵。她是个赶上新时代的女人，不甘在家带娃，以离婚相逼，终于成功回到医院上班。 阿正是个可怜孩子，母亲从未喂过母乳，她在医院照顾别人孩子的时候，阿正一个娃在家啃奶棒。 03不速之客 “你以前不爱吃李子啊？”67听到张叔叔放下公文包。 “我最近，老干呕，想吃李子酸梅。” “你不会是……” “啧嘘，你咋没关门呢？” 铁门“砰”地关上后，67脑瓜子还在嗡嗡作响。她听妈妈说，如果看到干吐捂着肚子的女性，要让座。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几天，听大城市来的医生叔叔说，医院要严查孕妇家庭，要查户口的。 晚饭她若无其事问着，“为什么医生叔叔要查户口啊？” “因为领导希望我们把爱都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妈妈夹了点排骨放67碗里，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吃肉，到了这个年龄还是瘦瘦小小的。 67咽了一大口饭，她希望李阿姨的秘密能像这口饭一样，被她紧紧咽在肚子里。阿正如果知道李阿姨怀孕，一定会比领导更伤心。 而这边怀着孩子的李阿姨、浑然不知的阿正和沉默不语的张叔叔在同一个饭桌上，各怀心思。 阿正是他们的孩子，按理来说，小男孩应当是家里的宝贝，但阿正从来没有跟父母讲过真心话，毕竟，上小学才被抱回的孩子，从小就不善于表达。 怀上二胎是他们的过错，但这个锅，极有可能要甩到阿正头上。 “我联系了老家市里面的朋友，以阿正现在的成绩，转学过去完全没问题。”阿正爸爸冷冰冰的声音在卧室回荡。 “这孩子小时候就跟我们转学到这边 ，现在又送他回去，会不会…”阿正妈妈似乎有些不忍，但她想不到其他的解决办法。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而且这边的教学水平一般，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 是的，他们想送阿正回老家，想借此蒙混过关。67一直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阿正总是被送来送去。 04转学生 高二（八）班新来一个转学生，传得沸沸扬扬。 “白富美、一米七、长直发、瓜子脸，像范冰冰一样漂亮”，这些都是67从经过的同学嘴中听到的。她本对这些不感兴趣，但高二8班是阿正的班级。 “阿正，应该不会跟她有什么关系吧，对啊，他打球都没时间呢”，8班在五楼，她的班级在4楼，每天中午她就趴在不同楼层的同一个位置晒太阳，偶尔能看着阿正和几个大汗淋漓的男生拿着球回教室。 但是，阿正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认真读书的孩子是注意不到路边新开的樱花的，比花儿起得早，拿起一两个包子就往学校冲，即使是这样，校园里俨然是书声片片了。 67跟在阿正后面，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她跟着他的脚步，一步都没错过。他在一个早餐铺面前停下来，“来一份米条儿吧，少辣”，67没注意，直直撞上阿正。 “再来一份吧”，阿正无奈笑笑，“地上有钱吗？你一直盯着，” 67咬着嘴唇，呵呵傻笑掩饰尴尬，她拿着阿正递给自己的米条儿，悻悻走了，她居然把阿正丢在很后面很后面，率先去了教室。 在即将要考试的这几天，他们心照不宣的各自上下课，关系好的球友拍拍阿正肩膀，“今天怎么没看见你的小跟班啊？” 门卫大爷意味深长叫住这两个，“人家早就到学校啦，这几天她一个人走得老快了”。 阿正蹙眉，看上去有一丝丝担忧，随后又展颜，可怜的67哪里能看透他。 没了67，阿正身边多了一群青春靓丽的男男女女，最瞩目的就是新来的转学生。 她叫刘幸儿，春季校服里面露出一条大长腿，即使溅上了水滴，白皙干净的小腿站在雨中也格外耀眼，完全符合苏轼那句“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秀”。 比身材更闪耀的是她大方的笑，站在阿正旁边，比其他女生高出小一截的自信和从容。 前额湿了点的阿正站在幸儿旁边，他看上去也挺开心的。67站在离他们一百米的地方，雨水早已渗透她的衣服，刘海紧紧贴在脸上，路过的同学奇怪地望向他，却又没人停下脚步为她撑伞。 幸儿的光芒过于闪耀，尽管没有太阳，她还是被刺到了眼睛。 她半眯着眼睛，却似乎看到了阿正正望着她，眼神充满了疑惑，又或许是厌烦。她缓缓睁开双眼，无视他的凝望，随机钻进一个男同学的伞下，从他身边离开了。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完全走不动道，但她此刻坚定着要以这样的方式从他面前路过，即使那伞根本挡不住她半分。 67反复回想，他要的那一份少辣的米条儿，他最近的阴晴变化以及幸儿被传跟其他男生在一起的八卦。或许，一切都是她想多了，但是十六岁的女生，带着极其重要的自尊心，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 或许，一切就是这样。 她讥笑自己的愚蠢和自作多情，浑然不知此时的阿正，看着她在别人伞下走过的复杂心情。 李童对于孩子很愧疚，小时候没能给予他父母的关怀，正是懂事的时候，又要把他送走。 家里的氛围比初春的霜还要冷，阿正也不在家里吃饭，零花钱虽然给的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总感觉这孩子消瘦了许多。 阿正进门放下大雨伞，依旧靠着那个落了灰的高跟鞋架，他讨厌这些鞋子，摆在这又不穿，占位置。 爸爸给他的期限是，上完高二，考完学考就转学了。隐约间也听到爸妈打理那边的事情，低头求人的姿态真是难看。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沓试卷，学考对于他来说是小事一桩，但自从知道要转学后，他故意不好好考试，逼得班主任找上家里，每天也就多了一沓纸的作业。 这些天没有去等67一起上下课，他希望她能尽快适应一个人的学生时代，从此后，自己便再也陪不了她了。 被称为班花的幸儿，老是缠着自己问东问西，表面上是探讨学习，其实小女生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明白。跟着幸儿的那一群女生平时都嚣张跋扈惯了，一行人总叽叽喳喳讨论这讨论那，无意间被他听到67的名字，看上去她们对67很不友好。 67是个倒霉孩子，阳光明媚时总忘记擦防晒，阵雨不断时又忘了带伞。 早上67妈妈急匆匆追出来送伞，她早就没影了，“这孩子，平常也不见走这么快”。 “阿姨，我帮你给她吧。”阿正手里拿着一把大伞。 “好啊，那谢谢阿正哈。”她欣慰着把伞给阿正，又恍然明白什么，“你们今天怎么没一起上学？” “哦，她们班早读，我不用，就多睡儿嘛！”阿正自己都佩服这说谎不打草稿的劲儿。 阴沉了一天，总算是在放学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正准备在老地方等67，幸儿带着那一群女生又追过来了，“阿正，我爸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下周就要考试了，你要是考不好我要惩罚你的哦！” 幸儿爸爸是教阿正的地理老师，早知道幸儿这么烦人，他就该好好考试了。为了躲避这女的，他撑开伞往校门口走，67这时候应该还没下来，不如等下再过来接她。没走几步，幸儿就跟上来，她没打伞，宽大的校服里面穿着格条短裙，看上去完全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阿正很无奈，正愁着怎么甩掉她，好友走过来打趣，“难怪小跟班不在，原来是给班花让路啊。” 幸儿在一旁开心笑着，阿正回头却看见67灰头土脸扎在雨中，她看见他却没有理睬，躲在别人伞下走了。 05拖延症 院里的梧桐树开花了，往年都是只开了星星点点一两朵，这一次倒是挺旺盛。 67的妈妈忙了一上午，今天是休息日，67也难得休息，她正准备带着一家人去野餐。 猛然想起了上周阿正给他的信，他郑重十分嘱咐自己，“麻烦您一定要在我们离开后把这封信给67，告诉她到了新家我会给她写信的。” 李童和阿正爸爸商量好了，为了儿子，他们跟他一起搬回老家，在那边也更好养胎，院里的这个房子先留着，每月都请人打扫一下，以后还要回来的。 “67，这个是阿正给你的，阿正搬家的事妈妈上周跟你说了，你都不去送送人家，你看看人家，对你多好。”她念叨着女儿，平时关系明明就很好，怎么突然就不亲密了。 67拿过信，扔在桌子上，她正在准备野餐的小食，这是她的拿手菜，几个小蛋挞和一些小小的丸子。 到了河边，她拿出那封信，漫不经心打开信封，看到阿正的笔迹时，紧张的小手拽着信，出卖了她掩盖的慌乱。 “67，他们都说成人世界有很多无奈。可我还没成年呢，就有那么多的不如意。 见信时，我已经到达新家了，他们要在这边生下我的弟弟或者妹妹，我，很舍不得你。 大家都说你是我的小跟班，你不要介意，我离开了，你不要再当别人的小跟班。 那天，我是去给你送伞的。那个刘幸儿很麻烦，我都离开了，她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照顾好自己。 你以后走路要抬头，不要低头。都长痘痘了，吃米条儿要少加点辣。夏天出门记得涂防晒，阴天出门要带伞。晚上回家里学习，不要在学校待到太晚。 我，也只能为了做这些。在我家窗台的毯子下面，有一个礼物，你去拿吧。 不出意外的话，我到了新家就会给你写信。 祝好。” 夏天的太阳难免大了些，67的缩影在河边显得很渺小，跟那天阿正剪完头发踢石子的影子很像。卫生院装修得越来越好了，这两孩子，瞒着所有人错过了各自的初恋。 阿正到了新家给67寄出过好几封信，没有等到一次回执。67拿到礼物后久久不敢拆开，阿正寄来的信都堆在抽屉里，她可能在等什么，她不过是在跟自己较劲。 从高三开始，67每天上课都提前到教室，没有了阿正反而治好了她的拖延症。 有一次上大学回家时家里热闹的不得了，她看见熟悉的李阿姨和张叔叔带着一个小宝贝，以及站在自己房间书桌旁的阿正，他已然成为了一个180斤的胖子，看来到新家后伙食不错。 但67没法接受，尴尬的跟大家聊了几句便跑到河边，把阿正送的礼物和信都打开看了之后，挖个小洞埋了起来。 “这颗梧桐树也长得太好了吧”，当李童惊讶院子里的小树长太快时，或许也该好好反思一下身旁的儿子，为何会从一个正太吃成如此庞然大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