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诀别的日子
父亲故去已有六个年头,因路途迢远家事琐忙,未曾上过一次坟。惭愧惆怅之情时时萦绕脑中。屡屡想及父亲弥留之际,苦苦等见亲人,四子女紧赶慢赶终未如父亲所愿,遗憾之情每每郁心凝眉,垂泪如涌。 想起父亲故去,母亲夜半电话告知,似天倾,如雷贯耳。我那时真正不愿活在现实里。待一路劳顿到家,父亲还没入殓。父亲躺在炕上,身上遮一袭被单,脸被白纸蒙着。母亲说:“你和你爹说说话吧。”我走近炕沿,撩起白纸,就是这张纸,隔开了阴阳两世人,让我成了没父亲的人。我那时没有哭,只用十指轻抚父亲的脸。那张变得年轻洁白光滑的脸。记得最后一次见父亲,父亲巍峨的块头已病到眼窝深陷,黑瘦得像一只落魄的大猩猩。 我轻轻握握父亲的手,那双因常年苦力劳动骨节已经变形的手还有些许温软。我能感觉到父亲潜意识递过来的慈祥。那时节,我不知该跟父亲说些什么,父亲他睡的正香,真怕惊动了他。 七天的守灵期,我每天凌晨4、5点起来 “叫灵”。 跪在地上抚着冰冷的棺木,一声声呼唤父亲。真期望奇迹出现,哪怕是一丝风吹草动,或者棺盖作响,也就是父亲传出的感应。直到我喉咙嘶哑,精疲力竭,昏昏睡去,父亲依然绝情,毫无所动。 开光钉棺,哥哥说父亲的面容发生了变化。仅有的一线希望被天崩被地裂,锯子般的哀痛猛力地撕扯着我们的心。与父亲诀别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昼哭夜也哭,最终的现实还是到了发丧日。我钻在灵棚里,爬在父亲的棺木上,千不舍,万不舍,父亲的灵柩还是被众人抬起。鼓声,乐声,哀哀悲奏。父亲就这样被抬走了。围村绕一圈,葬在了东坡梁。 夜间送行,随鼓手敲锣打鼓到野外的十字路口,朝着一个方向跪拜,烧纸钱。那时候,如有风刮来,那定是父亲的音讯。可惜,在返回的路上,风依然静,树依然宁。 夜里梦见父亲蹲在正房屋顶的烟筒边,赶紧跪拜,满希望父亲能赐我一言半语,然父亲冷漠至极,飘飘然绝尘而去,任由我席地望影西斯底里。隔日又恍惚,见父亲在小屋拿一面镜子照自己,做着藏起舌头遮住眼睛的动作,我分明听见他说了不能见我,怕吓坏我。那一夜,我片刻未眠,悲恸不已,直至天明。 古语说,人死后,一切归于自然,精气归天,肉归地,血归水,脉归泽。 我不知道世间有没有阴阳两界人,如果有,那他们真比一般人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