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留下的老打字机
我还在北方小城上大学时,有一年寒假,爸爸出差北京,拎回来一个方盒子。这方盒子看上去有点重量,爸爸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书桌上,对我说:这是打字机。此前,我只在电影中看到过有人用打字机打字,但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它,还是第一次。 爸爸打开黑色的盒盖,触摸着里面黑色的键给我看:ABCDEFG。啊,竟然还是英文打字机!“对,还是兄弟牌的呢!”爸爸像是得了宝一样,伸出一根手指敲了几个键,示范给我看,说:“你好好练打字,练会了将来或许可以当个英文秘书。”那时我很不喜欢所学的工科,爸爸恨铁不成钢,可他也知道我大了,要尊重我的想法,他想为我多想条出路。 开初我对练打字还是蛮认真的,爸爸每次看到我坐下来准备练习了,就赶紧凑过来把那本书帮我摆好,其实,我知道他是用这样的方式在给我“施加压力”。 我按照书里教的方法,先熟悉中间一排的几个键“ASDF”和“HJKL”,再向上下两排键扩展出去,当着我爸的面“勤学苦练”那些指法。然而没多久就发觉实在是枯燥,正好有同学找我,约我出去玩,我巴不得呢,溜之乎也。若爸爸不在家,我是绝对想不起来碰它。若逢我和爸爸都在家,他不拿眼睛弹我,我绝对不会主动想到“该练练打字了”。后来,爸爸懒得再给我使眼神了。常常,我从外面玩回家,见他正用“一指禅”在打字机上打自己用的文件,边叹气边恨恨地敲着,对我说:唉,你自己不学,将来找不到工作可怎么办。这么说着,一行字打满了,他用力压下换行的扳手,那吱吱嘎嘎的声音明显都是对我的不满。 可我觉得我很冤枉呀,用这玩意打字实在乏味,对年轻好动的我来说,无疑是种禁锢;加之敲键还需要手指用一定的力量,为此爸爸很是看不惯我留的长指甲……可是说来奇怪,等到多年后我学会了在电脑上用五笔字型打汉字后,竟然无师自通地会盲打英文了。而且,我的工作也未如我爸担心的那样悲观,我虽没能成为严格意义上的英文秘书,却做了多年的英文翻译,在电脑上打起英文来不要太快哦。只是爸爸没能看到我如今在工作中独挡一面的样子。10多年前,我刚拿到中级英文翻译的职称不久,他就去世了。 我很是怀念那台老打字机。它被留在父母退休前工作过的北方那所工厂家属区单元楼的老房子里,每天静静地迎送着日升日落,光阴流逝。老房子里留有的许多老物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它。每次我都会把它的黑盒盖打开,敲两个键下去,想起爸爸当年对我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总是情不自禁地莞尔。曾想过多次,把它带回上海,终因考虑路途遥远,行囊负荷过重怕吃不消而作罢。直到去年,朋友欲借住老房子,我于国庆期间回去了一趟。这次下定决心,花了一笔不小的运费,将它快递了回来。 如今,这老打字机就放在上海自己的家中。每个黑键敲下去,字母依然清晰醒目,摸着它,我心里特别踏实,它是已逝的父亲留给我的,今后将每日与我相伴,再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