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石磨
院子的角落里堆放着两块老石磨,上面密密地覆盖着一层深绿色的青苔,磨石的缝隙间钻出一株细瘦的野草,像怕被人遗忘了似的,在风中轻轻招摇。 那时,这两块石磨就放置在祖母家厢房的磨盘上。每到冬闲,祖母家就特别的热闹,村子里的人三天两头地来做豆腐。 石磨为青石材质,直径约五十公分,二十公分厚。祖父为做这副石磨,去10里外的山里,花了两天时间才挑选出石材,再用板车拉到外村手艺精湛的老石匠师傅家里。听说那个老石匠从早到晚一手钻子、一手锤子,“叮叮当当”了一个多星期,才基本打造完工。祖父又用板车拉了回来,安置在了厢房里。 石磨安置好以后,村子里的人再也不去集市上做豆腐的铺子了。集市豆腐铺做豆腐的人多,每次都要早早地去等着,而且每斤豆腐要五毛钱的加工费。在祖母家做豆腐,本村本户的,自动排了顺序,排到了,才不慌不忙地去,而且祖母从来没有收过加工费。 石磨用得频繁了,里面的齿坑也被磨平了,每年祖父都要去请石匠师傅重新锻錾,齿坑锻磨好了才可继续使用。那个时候,总感觉祖母家的石磨承载了很多的苦难和酸涩,但心里却总盼着冬季磨豆腐的时光,喜欢村里人脸上洋溢的无比快乐和一股纯朴浓郁的温馨氛围。 磨豆腐不是一个人的活计,一般需要三个人,两个人推磨杆,一个人下磨(往磨眼里喂豆子)。推磨人两手扶着磨杆,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推着;下磨人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扶着磨杆,瞅准磨杆转到一边的机会,手疾眼快地把黄豆喂进磨眼里,豆汁慢慢地沥出来,沿着石磨边沿往下流,“滴滴答答”地流入下面的大盆里。 推磨要配合得默契,磨石才能有条不紊地转动起来,而且省力,不累人,心也不由得轻松舒畅起来。大家边做着活儿,边唠着今年的收成,来年的打算,家长里短,趣闻逸事。厢房里不时地传出阵阵愉悦不羁的笑声。那时,几樘豆腐做下来,村子里平时小争小吵不和的,或者心里隔着事儿的,不知不觉间意见就消除了,此后,再碰了面,好像压根儿以前没有过隔阂一般。 每到磨豆腐的时节,也是我和几个堂兄妹最快乐的时候,因为那时豆浆可以像平时喝开水一样地紧着喝。其实,才开始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喝豆浆,非常讨厌那种豆腥味。祖母哄着我,说豆浆营养高,能长个儿,还能长得漂漂亮亮的。祖母每次还特地给我加一点糖,喝着喝着,我就喝上了瘾。当厢房里飘溢出浓郁的豆浆香气时,我们都争着往厢房里钻,祖母知道了,就把我们都给赶了出来,说喝了豆浆,人家怎么做豆腐啊?等堂兄妹们都出去玩了,祖母才偷偷地端来一碗加了糖的豆浆让我喝。祖母总是夸我最乖,也最疼爱我。 如今,石磨还堆放在院子的角落,而我的祖父祖母却相继离开了我。我仿佛又听到那声声呼唤,闻到浓浓的豆浆香,不知不觉,泪花打湿了眼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