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彦|润德泉畔

　　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时候：明明是个陌生的地方，到那里后，却总觉得，自己曾经看见过，自己曾经来到过？

　　看到润德泉，这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站在它面前，原本应该是，我用敬畏、仰视的目光来膜拜它。因这感觉，却成了它突然横亘在我面前，不解地问：你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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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又来了。我吟哦着东坡居士“吾今那复梦周公，尚喜秋来过故宫;翠凤旧依山突兀，清泉长与世穷通”的诗句，又来看你“喷珠溅玉，湛然澈底”的模样；又来看你奔涌流淌，清澈的如同一帘幽梦的倩影。

　　不是啊，这其实是我第一次来！急匆匆俯身向下看，发现里面的一汪碧水只有盈盈一掬，波澜不兴，寂寂无言。

　　水少了，泉反而更让人爱怜。怜香惜玉的古人，于是把泉扮作水井的模样，小心翼翼呵护起来，泉眼上面麻石修建的八角形栏杆，把泉裹挟得更加幽深。栏杆也分了层，层与层之间雕饰的蔓草、莲花、飞龙的图案，因岁月的沧桑，早已斑驳嶙峋，觅不到当年的灵动与欢快了。而连接栏杆的石拦板上，绘有日月、星象、奔马、卧狮、蝙蝠、飞狐、枯梅、栖兔等高浮图案，栩栩如生，让流连的人群，不时发出惊奇的赞叹声。石栏板的柱头上，塑了蹲猴，猴子的身上，还卧着小猴子，寓意“辈辈封侯”。转角望柱的柱头，却雕刻了**合一的圆雕：人是胡人，颧高容陋，表情怪异；兽为祥瑞，体格粗壮，颇为有力，据说是"八蛮进宝"的意思。

　　据当地县志记载，“唐大中元年，凤翔节度使崔珙因泉出为瑞，上其事，宣宗赐名润德”，这是润德泉得名的由来。大概是皇恩浩荡，润德于民，天下太平，才出了这祥瑞的泉水。这样的理由，让泉一瞬间就装扮得高大，向上。阿谀奉承的人，陆陆续续地又赋予泉更多的象征，说只有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时候，它才喷涌而出，源源不断。因此，好多的人，把目光投向这眼泉：泉水喷涌了，那是太平盛世的赞歌啊；泉水干涸了，那是民不聊生的警醒啊！“一泉长与世安危”，千百年来，这眼泉反反复复地喷涌，干涸；干涸，复涌……让人不由地嘀咕:泉水的忽枯忽涌，真的与世道的一乱一治暗合吗？冥冥中，历史宿命有这样巧合的轮回吗？

　　当地的百姓，却把这眼泉称作周公圣水。他们认为，泉是用以纪念周公的，泉非周公无以示其灵，周公非泉无以表其瑞。他们说：你看啊，“辈辈封侯”，是对个人仕途、家族传继的渴望；"八蛮进宝"，是对国家强大的期盼。个人与国家，家族与天下，只因有了周公那样的人，才能通过这一池碧水关联起来。

　　这个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的“元圣”，“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靠的是温润的心和博大的胸襟，靠的是吐哺的勤勉，靠的是如玉的品德，靠的还有“天下为公”、“明德慎罚”的追求、以民为本的理念，拼得了天下的祥和与清平。所以，世风日下，礼崩乐坏的时候，孔夫子多次想起周公，悲愤而又壮烈地说出：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他梦见周公，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

　　历史上，有好多人梦想着润德泉可以永远的喷涌。他们觉得，泉的喷涌，象征了自己伟大与不朽的丰碑。其实，泉水寂寂无言，人们心态万方。泉是真实的，人是虚伪的；泉是无情的，人是多情的。多情总是被无情恼，对于天下如芳草般的芸芸众生而言，永远的丰碑，不是真金白银打造的，不是伟木巨石构建的，不是铜汁铁水浇筑的；永远丰碑的，是矗立于老百姓心里的。

　　你看，在润德泉畔，还有两棵让人念念不忘的树：一棵是独木成林的桑树，长得遮天蔽日；一棵是俊俏挺拔的菩提，阳光的沐浴下，花开得无比旖旎。

　　张春彦，山东人，1976年生。上世纪90年代毕业于山东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喜读书、游历，经常有涂鸦之作，偶见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