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韵瓷艺行悠远
陶与瓷自问世后,历经千年不衰,不老,不过时,以独有的魅力和常青藤姿态,伴随人类在时光中跌宕穿梭。不管世界风云怎样变幻,舞台如何更迭,中国的疆土上无不摇曳让人陶醉让人赏的多姿风采。 这是千古迷像,迷像的魅力在哪里? 陶与瓷,无论承载百年、千年包浆的古董,还是那刚刚睁开睡眼的新出炉的作品;无论器皿的形态大小肥瘦,质地粗浑细腻,还是颜色白紫红绿蓝橙,无不是彻彻底底打碎了你,捏碎了它,生于坤,炼于火,成于人的崭新一个。陶瓷是典型的天、地、人共孕共育的奇妙物种。 我不止一次站在已经很少见的渭头河大瓮前,看大瓮的身段、形态和颜色,当眼睛一点一点放过去,大瓮的朴实与憨厚,立刻与“司马光砸缸”对接为一体。我不知道是缸或者瓮增添了司马光的历史光环,还是司马光的幼时举动,让大瓮之缸成为智慧文化里的不朽印记。 我常在博山陶瓷小镇或者大观园里徜徉,不管看到地下或墙旮旯里的陶片,摞起来做院墙、用来烧制窑货的排排笼盆,还是听到叮叮当当的刻瓷之声,眼前立刻雪花般飞来诞生在这里的大鱼盘、套五盆和八楞壶,还有承载无数故事的雨点釉、茶叶末与开片瓷艺。感觉琳琅满目的陶们瓷们,已经远远超过陶瓷一族从火里出现时的生命定格。它们一排排一队队在阳光下的展览,让走T型台的模特黯然失色,尽管它们站位的展台其貌不扬,但大手拉小手的陶瓷团队,成为绵延不断、与历史同书写的长城符号。 陶瓷迭起世界美的高度,也打通美的共享通道。 发现让人兴奋,也让人思索。古陶与古瓷美的前提与基础无不在于它的实用性。艺术美从实用出发,跋涉在人类的追求空间里。这一为马克思发现的美的延伸规律,似乎是陶瓷历代不衰的重要基因。 基因在文化之路上跋涉、图强和坚持。 我在英国博物馆和温莎城堡曾细细观览摆在那里的中国陶器与瓷器,无论盘、瓶、壶,还是其他,面对感觉里熟悉、视觉里又极为新鲜的国宝级传世艺术真品,除了叹为观止祖先们的艺术造就,又无不为将实用雕刻成艺术存在的大美物体深深折服。面对无数陶瓷的生命述说,生于实用,美于实用,美与实用交织在一起的天作之合,不正是陶瓷不因岁月更迭而失去风韵与价值的秘密吗? 这或许是美的力量,当然,也是艺术的力量。 刘海粟先生讲,美的要素至少有两条,一是形式,二是表现,而形式与表现的后面是体现美。没有形式与表现,再现美的艺术智慧就失去了视觉、触觉、听觉给予的各种触感载体。乾隆皇帝是欣赏陶瓷的一流高手,陶器瓷器在他那里,是与一等书法、绘画、雕刻相提并论的。他不惜笔墨,留下许多赞美可心陶瓷器皿的诗篇。他欣赏那支玲珑的白玉金边碗:“白玉金边素瓷胎,雕龙描凤巧安排;玲珑剔透万般好,静中见动青山来。”他赞叹那支立体美的窑变红瓶:“晕如雨后霁霞红,出火还加微炙工;世上朱砂非所拟,西方宝石致难同。”他是位能够读懂陶瓷的欣赏家鉴赏家,尽管至今我没有见到为他赞美的那些实物,但是,却不妨碍我们从他的诗歌里,去感觉白玉金边碗和窑变红瓶的模样和温度。 形式美的后面,是陶瓷艺人、或曰工匠者们的付出。如果将一抷陶土、一块石料放在乾隆皇帝面前,估计他会不屑一顾,说不定还会惹他龙颜大怒。然而,陶土一旦经过陶艺人的匠心独运,经过神秘的火炼窑变,就会华丽转身,产生出超越想象的美学意义。面对这奇妙的一点,我们可以说,对艺术与美的欣赏,没有层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平民都一样——好的就是好的,美的就是美的。 美是产生艺术感染力和震撼力的多彩桥梁。 陶瓷之美,在于创意。数年前我在中国陶瓷艺术大师王一君的工作室里,看到他创作的一支瓶,那是一支土黄色的瓶,一条鲤鱼的尾巴倔强在瓶口之上,鱼头则撞击开瓶身,跃跃欲出,明亮的鱼眼鲜活着与看去的人对接。第一次见到这作品,我深深震撼了。艺术大师让我们欣赏的已经不是陶瓷摆件的本身,而是凝结在作品里的创意。符合逻辑的生命夸张,把突破与解放演绎得淋漓尽致。 面对这样的陶瓷器皿,感觉那已经不是概念告诉的陶瓷,你会想到李白、苏东坡写下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浪漫诗句,也会想到诗圣杜甫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也可能会瞧见顾恺之“气韵生动”的画论在瓷瓶上的滋润与流露。 陶瓷之美的艺术通感在这里得到完美再现,让人在欣赏的同时,得到艺术美的无边享受。源于陶瓷的质感、温度与气韵,乾之大,坤之厚,人之灵的交融结合,才会让其貌不扬的陶土凤凰涅槃。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美学追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执著精神和探索创新,但陶土与青春智慧的融合,或者青春与智慧在陶土与炉火中飞扬,却亘古不变。那种对美的感悟和对美学境界的理解,又无不影响陶器的时空价值。 我曾在美术陶瓷厂的闫玲工作室里,看陶器的制作过程,从揉泥拉坯,到上色勾画,整个过程中的每道工序,都静得只剩下呼吸声。陶艺人的专注精神雕刻在静谧的空间,他们如同朝拜的虔行者,孜孜以求,去实现与陶土的精神与情感的结合。我被那种静感动着,静谧的空间里,已经无我无他无任何俗念,那些充满体温的陶泥里,只有艺术的感知在飞扬。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陶瓷大美不是随意可捡拾的物品,脱离了对美的感悟与不懈追求,陶瓷也会像一些充斥于市的绘画书法作品,沾染上难以更改的浅薄和浮躁。人工智能时代需要陶瓷大美,美的张扬才能与智慧时代同步,未来的文化记忆长廊里,才会有陶器瓷皿与大时代共舞的摇曳倩影。 你说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