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司机叫扎西
新藏线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噶尔县往日土段修葺一新的柏油路上,路况好极了,风景却吸引不了我们这些从藏北坑洼路上颠簸出来的人。车里播放着藏歌,司机扎西几天来沉默寡言,这时居然用藏语哼出了声。同车五天,彼此混熟了,同伴开起了玩笑:扎西师傅,心情这么好,昨晚是不是找相好啦? 扎西嘿嘿笑着,正经道:是这样的,藏北的路不好走,看你们人都没事,心里高兴的。 这样的结果不在预设之中,我们都自以为不会有事,不曾想扎西却一路暗自挂心,心里的柔软部位被触碰了一下。 脑海里立刻就闪现出卡惹拉山垭口,扎西仔细查看“高反”上身的魏兄,见他指甲渐渐发紫,到切热乡宿营地为缺氧的魏兄迅速安装好氧气钢瓶,擦去行李上尘土,一箱箱提进屋来…… 扎西师傅一米六几的个头,黝黑脸上两撇小胡子,一副淳朴憨厚的模样。他读过小学六年级,能讲汉语,只是嘴里像含着个茄子,日常用语联系上下文还可以听明白,说到地名人名,基本就白听了。 两天后,我们进入小学生记叙文一样短小简单、平铺直叙的措勤县城,看路边友谊宾馆门面齐整,还有最后一间房,恰好有五张床位,我们就住了下来。安顿好后,发现把行李搬进房间的扎西不见了,在宾馆外找到他,他却坚持要把宾馆被子抱到车上单独过夜。我硬拉他进屋,又没多花钱,反正空着张床。 我们虽听不懂藏语,但扎西口才不错,善于调动气氛。旅行回家整理照片,发现在茫茫藏北草原一处藏屋里喝酥油茶时,那位总是含羞不语、眯眯自笑的漂亮女主人益西卓玛,在照片里经常露齿大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在取景框抓拍的当口,正是扎西和她一来一去会话之时。不知扎西在藏语里动用了何种技巧,把原本羞涩静默的她逗得如此开怀。 扎西心细,善解人意。很多时候,遇上藏胞,我们想了解情况、聊天拍照,总是扭头对扎西道,你去说说。扎西回回都能把事情办周全。回想去年上高原时的浮光掠影,缺的就是扎西这样的角色。他引导我们进入了藏胞的日常生活,并让我们有所感有所悟,算得上是一位称职尽心的民族文化交流使者了。 在某些场合,扎西不仅审时度势,还颇富责任感。在日土县德汝村,扎西坐在生病老人床前,帮着我们关切地询这问那,起码具备乡镇一级干部的素质和水平。在聂拉木县门布乡的一处河滩上,我们凑起的400元钱也是集中到扎西手上,再由他转交给藏族老汉。扎西双手捏着钱,面对围成圈的*民,用藏语讲了一通话,满脸郑重其事的神色。当时,看那老汉和众乡亲的面部表情,我就想,扎西除了美好祝愿外,该不会添油加醋,把这种民间个人行为升格为政府的概念吧。 抵达阿里狮泉河,大家围坐在一起泡功夫茶。我们这些都有十万公里安全驾龄的人把扎西行车特点总结为“沉稳有余”,即险路操作到位,路况好也一视同仁,褒中有贬。 从神山大本营塔尔钦出来时,看路况平直好走,我劝说扎西“交权”让同伴开一小会儿,岂料嘿嘿直笑的扎西,忽然一脸正色道,这是A牌旅游车,不能出问题的。没想到扎西招牌憨笑的背后还有这等原则性。 前往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吉隆沟时,必定要翻越马拉山,没完没了的盘山路让人感觉就像是塞在腹腔里的肠子,纠缠重叠不休。大家看到沟里一条泛白的捷径,一辆辆车从那里取直吐出来,就以为像藏北草原一样,便道捷径众多,条条道路通罗马,建议扎西也往那里走走。扎西不予理睬,也不“嘿嘿”了。过了一阵才说,下山的车才能走那条道,那里的路不安全的。在没有交警、缺少警示牌的高原路段,藏地司机都自觉自愿恪守职业道德,从不动讨巧念头、越雷池半步。 定日县直奔拉萨的最后一天行程里,平坦的219展示着国道的一流水准,尽管如此,依旧是限速路段。突然,一辆车鸣长笛飞驰而出,骑在黄艳艳双实线上,不管不顾一掠而过。 这时,扎西嘴里吐出两个含混音节,短促的。 同伴听明白后笑起来:扎西师傅终于生气**了。 我们早就相约,在拉萨多留一天,买些礼物到扎西家里拜访一下,不仅聊尽礼数,也想切实感受一下藏族司机的生活情状。 可前一天扎西接到了再赴珠峰的任务。 知道扎西在藏语里是“吉祥”的意思,我们也就很知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