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自信是创业者的通行证
文/同人于野 我有时候看《非诚勿扰》,感觉好像每个男嘉宾都想创业。他们很可能过高估计了自己成功的可能性。据有人统计,中国大学生初次创业的成功率只有2.4%。我没有办法查到这个统计中对“成功”的定义是什么,是公司能盈利就叫成功,还是公司能上市才叫成功?不管怎么说这个数字都太低了,要知道买福利**中奖的概率都能超过6%。 不过就算在美国开公司,失败的可能性也大于成功。统计显示,美国的一个创业公司,五年之后没有倒闭,还在继续生存的概率,是48.8%;而十年之后还在继续生存的概率,则是29%。有意思的是这个生存概率曲线几乎不随时间改变——也就是说不管这个公司是上世纪70年代成立的,还是90年代成立的,不管你成立的时候正好是经济繁荣还是经济衰退,你的未来的生存概率都是注定的。 至于那些“时势造英雄”的新兴产业中的公司,因为一窝蜂上马,失败率可能更高。按照Tim Haford的Adapt(《适应》)这本书的说法,汽车工业刚刚兴起的时候,美国大约有两千家汽车企业,其中存活下来的只有1%。 所以如果你要创业,尽管我内心充满良好祝愿,我的最理性预测却是你将会失败。 而创业者最重要的一个素质,恰恰是明知道很可能失败却还要干。这帮人成功不是因为他们善于计算概率,而是因为他们过度自信。 马克思曾经引用过托·约·登宁1860年在《工联和*工》一文中的一段话,他说: “资本有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便活跃起来,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绞首的危险。” 马克思说的是非常高素质的资本家。一般人但凡有点稳定收入,是不会为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而铤而走险的。这也是为什么一般人谈创业,只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 心理学家对人性有一个基本认识,叫做“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这个原理说当面对“机遇与风险并存”的局面时,我们对损失的厌恶超过对获得的喜悦。它甚至可以被推广到更一般的情况:我们对失败的恐惧超过对成功的渴望。在《思考,快与慢》这本书中,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介绍了一个经典实验: “我们简单地通过抛硬币来决定输赢。如果正面朝上,你就输给我100块钱;如果反面朝上,你就赢我150块钱。你愿意赌一把么?” 我们可以想想这个赌局。输赢的概率分别是50%,这样你如果赌,预期收益将是——100×50% 150×50%=25元。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连赌一万把,你大概平均可以赢25万元,非常不错的买卖。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只赌一把——一旦输了你就会输掉100元钱,当然赢的话可以赢得更多,然而你毕竟面临输钱风险。如果按照资本家的思维方式,这个赌局等同于你拿100元投资,其平均利润率是25%。有多少资本会像马克思说的那样为了这个利润“活跃起来”呢? 世界各地的心理学家曾经找不同的人群做过无数次这个实验,或者这个实验的变体,结论都是一样的:绝大多数人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实际上,要想说服大多数人同意赌,你必须把赌赢的回报提高到200元。也就是说在人们心目中,损失100元,就好像赢得200元一样重要。这还说的是一两百元的小钱。 考虑到心理学家一般没有多少科研经费,他们大概没做过赌注是100万元的大规模实验,但我们可以想见人们会要求一个更高的回报率。人们很乐意花一两元钱买明知道中奖概率很低预期收入为负数的**,但是赌注一旦增大,哪怕预期收入是正的,也只有亡命徒或者资本家才愿意玩。 今天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很多人乐意把手里的钱通过房产或者股票的方式投资,哪怕冒一点风险也无所谓。但我们完全有理由担心这个局面不会长久持续下去,因为亚裔的本性似乎是非常不喜欢风险的。 比如据大前研一《低智商社会》介绍,今天的日本人就非常不乐意冒险。可能因为是受到1980年代经济泡沫破灭的打击,日本人,尤其是年轻人,只知道存钱而不敢投资。哪怕日本银行实行零利率,人们还是存钱。可能在某些人看来银行实行零利率是对老百姓智商的侮辱,但日本人明明知道外国银行的利率更高,也不愿意把钱转出去存。 我曾经看过几集江苏卫视的《非常了得》。这个节目中有几个群众演员分别声称自己有个什么事迹,而节目参与者的任务则是判断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判断对了,参与者可以获得一个旅游的奖励。最低档次的旅游是去香港,第二档是普吉岛,更高档的包括去欧洲和迪拜这种比较贵的地方。在我看的这几集中,所有连过两关的参赛者全都选择了放弃下一关,直接去普吉岛了事,而理由则是“我已经去过香港了”——在这些参赛者看来,过了一关还要过需要理由,而过了两关不过了则不需要理由! 我看美国类似的过关节目,参与者一般都是勇往直前,如果最后不是输赢涉及到几十万美元,他们很少放弃,从来没见过才过两关就主动打住的。所以我认为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亚裔,跟西方人相比是更不爱冒险的,也许是土地文化与海盗文化的区别吧。 人生面临一个风险悖论。如果你一辈子谨慎小心,干什么事情都谋定而后动,你的生活再差也差不到哪去;而如果你勇于承担风险大胆尝试,你可能特别失败,但也可能特别成功。那么平均而言,我们到底应该更冒险一点好,还是更谨慎一点好呢? 根据2011年发表在《自然》上的一篇论文,答案是冒险更好。生活中有自信和不自信的人,还有一种过度自信的人——他们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尝试去干一些比他们水平高的人都不敢干的事情——而这种人却往往能够侥幸成功。而且平均而言,他们比能正确评估自己能力的人更成功。 在这篇论文中两个搞政治学的研究者,英国的Dominic D. P. Johnson和美国的James H. Fowler,搞了一个数学模型。他们设想了一个每个人凭自己的能力争夺资源的世界。假设每个人都有一个“能力值”,以及一个自己对自己能力的“评估值”,那么那些过度自信的人的自我评估值,显然大于他们的实际能力值。在这个世界里的游戏规则是这样的:任何一个人面对一份资源的时候,都可以选择是否“争夺”这个资源。 如果你选择争,而恰好没人跟你争,那么这个资源就是你的了,你在进化中的“适应值”就会增加 r. 如果你选择争,而有另一个人也选择争,那么你们二人就要产生冲突。冲突的结果是每个人都会损失适应值 c,但那个能力值高的人将会取胜并因为获得资源而增加适应值 r. 也就是说在冲突中取胜的人获得的适应值是 r-c,而失败的人白白损失适应值 c. 每个人根据对自己能力的评估值和对周围其他人能力的判断(这个判断也可以与其他人的实际能力不同)来决定是否参与争夺。 整个游戏被设计成进化模式,那些获得更高适应值的人,将会有更大的存活和繁育机会。研究者进行了几十万次模拟,看看在进化中什么样的人能够最后胜出。结果发现只要获胜的奖励足够地比冲突代价大,也就是在 r/c>3/2 的情况下(正是马克思说的50%的利润!),那么在进化中活到最后的全是过度自信者。 这个结果是可以理解的。过度自信者的竞争策略就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如果恰好没人跟你争,你不就白白赢了一回么?就算有人争,也许他们还不如你。当那些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还在苦逼地计算得失概率的时候,过度自信者已经捷足先登了。这个模型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美女,最后落在了各方面条件非常一般的男生手里。它也许还可以解释,为什么中国在历史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野蛮的少数民族。 如此算来,这个世界属于爱冒险的人,它的运行规律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些过度自信的人失败的次数,也会比一般人更多,如果要死的话会死得非常快——但是只要他们没死,只要他们还在继续尝试,那么他们最终成功的可能性,要比一般人大得多。 苹果教主乔布斯小时候第一次开公司要卖电路板,他的合伙人沃兹尼克表示反对,因为他合理地判断根本没有那么多人会买,公司不可能赚钱。但是教主说“好,就算赔钱也要办公司。在我们一生中,这是难得的创立公司的机会。” 换句话说,教主的创业决定根本不是精心计算出来的,而是为了创业而创业,为了冒险而冒险。这种玩法居然没死,这似乎不能说明乔布斯的目光远大,而只能说明他的运气。而运气,本来就是成功的必要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