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故,你又怎远
从来不觉得你有真的离开过。 不记得喜欢你到底多少年了,第一次相识是《阿飞正传》;学的第一句粤语歌是你唱的“人生路,美梦似路长”;在表哥房间墙上见到的第一张海报也是你。对不起,那些录像带、磁带、海报,都是盗版。直至某天在邻居姐姐家看到她爸爸从香港出差带回来的正版演唱会vcd,才知道在香港大家都唤你声哥哥,而彼时你已身在他处。 十九岁,我远赴香港读书、工作、生活,一扎就是八年。每年今日,香港民众都会自发组织纪念活动,或许天性不爱凑热闹,有曾路过,从未驻足。纪念日上最大的那张海报,跟十几年前表哥墙上的是同一张。但平日里总会翻出你的电影一遍遍地看,从随身听到cd到mp3再到手机,你的歌声从未缺席。近几年,每逢纪念日网上时有质疑声称,你到底何德何能,有何可供人怀念至今,胜似永生?说实话,至今我也想不出最理性的答案。也因此,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未公开写过只言片语,除了害羞,更怕多余,因你早已无需被刻意怀念,甚至在所有喜欢你的人心底,你停留在岁月里的这天,早已取代了一个略显尴尬的洋人节日。 但我仍想纪念你一次,一次足矣。 岁月从不怜悯任何生命,当你早早去往他处,我们仍徘徊此地,沉迷爱恨,得过且过。殊途同归,是我最爱的成语,因为这四个字不沾爱恨,无分对错地概括了生命,最终我们都将去往同一个地方,或追或赶地,与岁月妥协。然而大不同的,是遗留世间的姿态。你的姿态,灿烂到耀眼。这种耀眼,是一种罕见的纯粹。所谓不疯魔不成活,这般定论对你的一生来说,太过简单粗暴。如今自己年近而立,例行过浅薄的人生,也早知晓世间纯粹之人物太罕见,但人人都渴望见证纯粹,活得纯粹,爱得纯粹,哪怕如刹那烟火也好,生时一睹,泯一憾事。或许因你站得太高,你的纯粹才聚集了最多的目光,炼化为众生触手不及的渴望。曾因至亲过早离世,我于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常常思考死亡的议题,究竟活得苟且是否败给走得绚烂,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至少你的选择不是苟且,在这个鲜有纯粹的世间,或许疯魔的不是你,是世人。如你一般的生命,像是被上天一早标记过注脚,我常妄想,大概世人都不愿见到梦露年老色衰,李小龙大腹便便,猫王步履蹒跚,世人对你的痴梦亦如此吧。 有些人,一世未吐半句情话,却将自己活成了一封情书,半生未曾贪恋岁月,却将自己活成了岁月。你就是世人缅怀自己的那封情书,你就是从未远去的岁月本身。所以你无需被缅怀,也无须被追忆,你早已是挥之不去的记忆的另一副面容,是最华丽的那副,不是不堪的那副。 离开香港前的最后一个新年,我跟朋友在中环某间ktv里共度,席间出逃,大醉蹒跚,鬼使神差般行至文华东方酒店,恰逢零点钟声,维港烟火遍天,说不上灿烂还是虚幻,为醒酒,呆坐酒店门口,抬头望天,心中暗想,夜空这般深广,竟容不下一枚不一样的烟火,痴癫的究竟是世人还是你,各人心中自有答案。我身背的驱壳越来越硬,内藏的心却软得越来越似你。我猜我会日趋平凡,追逐名利,娶妻生子,老有所依,但我不用猜也知道,此生注定无法企及你一刹的绚烂。如我般凡人,也将懂得向死而生,但又有几人能真的视生死如平等?我想我曾在那一刻,隐约懂了自己为何对你有此般念念不忘,因为我已认定了生活的苟且,却始终不愿放下一场渴望纯粹的大梦。而你,是那个梦中人。梦中犹见,心已归安。 岁月无常,我在时间尽头等你。 一见如故,再见如故。唯愿如是。 从来不觉得你有真的离开过。 瞧,岁月依旧,你又怎会远?(文/郑执) 作者简介:郑执,作家、编剧。19岁开始写作,目前已出版三部长篇小说、一部短篇随笔集。以及最新出版的小说集《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一个one”高赞作者,已发表《少女的祈祷》《爱呀,我去》《亲爱的酒鬼》等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