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历趣

1967年春，我出差购置化验钢铁、车轴润滑油等仪器和设备。当时实行计划经济，凡此机电产品须向铁路局申报，在全国年度订货会上预订；即使三类的，也得凭本地证明购买。单位领导知我在多地有同学，为解急需，派我前往试以“人托人”途径求购。

我首赴哈尔滨，于傍晚到铁路招待所办理入住手续。彼时规定，普通职工住宿标准为每天八角钱的四人间，女服务员带我打开房门，说：“这是个‘高间’，住宿费原先每天一元二角，而且处级以上才能住，科级以下的，即使自掏腰包多付，还不够资格呢；不过现在‘破四旧’了，老规矩废除啦，一律八毛钱。冲你是胶东老乡，享享处长待遇吧！”我扫一眼这单人间，沙发、办公桌、台灯、大衣架，高镜子，一应俱全；尤其还有厕所（彼时不称“卫生间”），于是连连道谢。

虽说旅途劳累，夜半却仍未入眠；原来呀，这“处座”档次的卧具，乃是我久闻其名却从未谋面更没亲历的钢丝床；从小睡惯硬板，实在难以适从。翻来覆去，无奈只好打扰正在间休的服务员，将我调换到大间；为表歉意，我自嘲是“贱骨头”不开窍，没福气享用。

采购获收，转赴长春、沈阳，之后南下天津、武汉；公事既毕，傍晚抵达长沙。岂料到了铁路招待所，只见门外及大院里边人层簇拥，昏暗灯光映着清一色身着黄军装佩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显然此处难住，但按规定应索取其开具的满员证明，方能报销路外旅馆的住宿费；可眼下这阵势，连大门都挤不进去，谈何开证明？再说这里爆满，别处更不消说，开上证明也白搭！

一筹莫展，忽地想起一招，于是赶紧跑到火车站，见候车室里《列车到发时刻表》显示，马上就有一趟南下开往株洲方向“站站停”的慢车到站。依据规定，铁路公用免票持有者在夜间乘车超过七个小时，有权使用卧铺，而我刚好具备条件，于是利用“临时定期”免票的优势，上车后办理卧铺，睡了个整宿，次日早晨到达株洲；没出站，就地换乘由广西凭祥开往北京的六次特快，不到八点钟便返到长沙。这般“会跑的招待所”，令我由衷感叹“天无绝人之路”之真谛！

当晚离湘，辗转到了上海。坏事儿！忽地察觉，所带全国通用粮票快用光了！那时出省，这绝对是“命根子”；由于延迟了在外时间，竟导致“断粮”风险。于是到兄弟单位办妥采购事宜之后，立马求助解决粮票问题。

彼时人际多有信赖，关系普遍善待。我携有若干自书的“针对性”以及“灵活机动”乃至空白、统统盖了公章的介绍信，便取出一纸写着“我单位某同志到贵处出差，若遇困难，深望协助解决为盼”的信，对方问有什么困难？我如实说，他们马上通过铁路内部长途电话与我单位联系，只听那边回话：“是的是的，确有这么个人正在出差！”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我底气十足地去了杭州，又经浙赣线到南昌、广州等地；这趟为期一个多月的差事满载而归，单位领导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