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惊心动魄的画作
贾世昌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过去了30年。供职于省书画院的女画家晓寒在整理自己画作的时候,蓦然在一幅显得很老旧的油画作品前目光停滞了。 她认真地浏览,目不转睛地凝视……脸开始绯红起来,心跳也似乎加快的厉害。晓寒终于记起来,这是一件令她平生最为冲动、感觉最为复杂也是最为得意的画作,因为不论是这件作品采风的经历还是创作过程,都可以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加以概括。目睹这幅曾经获得过全国青年美术家油画金奖的写实作品,晓寒的思绪又回到了30前的那次采风活动…… 那时,就读于哈师大艺术系即将毕业的晓寒,作为一个高材生有幸被导师孙增华选中,在暑假期间陪伴老师来到一座隐匿在大山深处的有色金属矿山进行采风活动。进选矿车间、坐运矿小火车、登井塔,半个月的时间里晓寒和她的导师孙增华草就了大量的的写生作品。她个人也常常被这大山深处的矿山景象和气势所震撼,自我感觉收获很大,走出校园,走出城市,来到深山老林和矿山,让她开阔了眼界,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新鲜感受。 在晓寒和导师孙增华即将启程返回省城的前一天,矿山领导很真诚热情地邀请他们到矿井里去看看,还特别强调“来到矿山,如果没有到矿井深处去看看,就等于没有真正的来到矿山,会很遗憾的!” 导师孙增华一听,来了兴趣,连声说:“要去、要去,一定要到矿井底下去看看,我们此行是不能留遗憾的。”他一边兴致勃勃的接受着主人的邀请,一边用眼睛看着晓寒,那目光分明是在询问晓寒“你去不去呀?” 自幼在城市里长大的晓寒不要说下过矿井,就是连矿井这个名词也是第一次听说,感觉到很新鲜也很神秘。而老师已经接近60岁的年龄了,还这样充满了兴趣,她当然没有退缩的理由。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老师:“即使是下地狱,我也得陪伴您啊,要不,您就白教我这个学生了。我去!” 第二天上午,一位主管生产的副矿长领着导师和晓寒爬了很长一段山路,来到井口所在地。在更衣室里换好了下井的作业服、水靴、安全帽、领取了电石灯,然后走过一段长长的平巷来到井口。登上罐笼甫一站定,很原始的铃声响过片刻,罐笼嗖地一下就向下沉去。晓寒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哎呦,我的妈呀!”只觉得两腿发软,耳膜膨胀,血涌脑海。而导师孙增华也只有气无力地发出了一声感慨:“比,比电梯快得多啊……”只1分钟的时间,就他们就到了地球360米深处。 待晕眩、恶心的感觉刚刚消退,晓寒感觉巷道里非常的狭窄并且黑暗,但很炽热,仿佛就像《西游记》里描写的火焰山一般。带领他们参观的副矿长叮嘱二人戴好防毒口罩,点亮电石灯,然后告诉他们:“这里是火区矿,文革期间为了弄出抓革命、促生产的成果,用10吨**轰下了采场的全部矿石。由于出矿非常困难,造成了大量矿石的积压,在自燃过程中又产生了二氧化硫,所以这里就是井下的火焰山。” 导师问副矿长:“这么危险,那为什么一定还要在这里出矿呢?” 矿长似乎也无可奈何:“这里是重点采矿区,矿石丰富,品位非常高。为了完成国家下达的生产任务,只能采取一系列防范办法在这里突击出矿。” 晓寒感到惊骇:“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多危险啊,矿工们的生命可不是儿戏呀!” 那位副矿长耸了耸肩,摊开双手:“硬指标,死任务,只能这样生产了。好在我们的工人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往后退的,他们号称自己是不要命的采矿敢死队!” 就这样说着,交流着,他们走近了井下左826火区采场。这里空气炙热,浓重的烟尘让人呼吸困难。隐隐约约中,有十几个矿工在艰难的工作着。蓦然,导师站住了,像一尊凝重的石像,晓寒也怯步了,似乎瞳孔都在扩大……这一对师生同时被眼前的场面所惊诧,感觉到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十几个工人在这里居然赤身**只穿着裤头在出矿,那脸色黑黑的,浑身上下黑黑的,一个个结实、健壮而粗犷,就像山顶洞里的猿人一样,只有眼睛和牙齿可以看到些微的一点白色。 孙增华:“可惜呀,我们没有带素描工具,没有任何创作的思想准备。”他的声音很激动。 晓寒怯怯地不自觉地靠近孙增华:“老师,是惨不忍睹的劳动场面,更是平常一种难以扑捉到的艺术情景。我,我的感觉很复杂……” “哦?”导师疑惑地看了晓寒一眼。 晓寒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导师的背后小声说:“我,感觉到害羞,感觉到震撼,可又觉得这个场面非常富有美感,让我......让我冲动,进入到了创作状态的一种兴奋和冲动。” 孙增华也向后撤了一步,是为了选择观察这个劳动场面的最佳角度。同时,他拉起晓寒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的感觉是一样的。看来,留下来晚走一天,到矿井里参观收获是意外的呀!” 这个时候,晓寒和导师都感到热得喘不过气来,呼吸也非常沉重,并且脸上开始大汗淋漓。做向导的副矿长只好带领他们迅速撤退。 在他们一行转身向外走的时候,采场上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朵:“弟兄们,不要泄劲啊,咱就是吃阳间饭,干阴间活儿的命,再加把劲,完成了任务就上井,奖金等着咱们呢,两张大白边啊!” 为此,晓寒和导师的心灵更加震撼了。 回到学校后,晓寒一直处在强烈的构思和创作亢奋和冲动之中,心灵几乎是在燃烧。在导师孙增华的鼓励和支持下,她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创作完成了这幅来自于矿井之下生产劳动场面的作品,并将其命名为《地球深处的震撼》,送到全国青年画家大赛上,获得了广泛的好评。 触发晓寒突然想起整理旧画作的举动,是因为几天前她在去省美术馆的路上,在南岗大街上偶然邂逅了当年在矿井里给她带来震撼的几个矿工,那个瓮声瓮气的说话声让她判断出了自己作品的主人公。待到彼此确认互相寒暄问候之后,当她问起他和他的工友们现在的工作生活状况时,那个说话时瓮声瓮气的花甲人很沉重的告诉她,“当年自己带领的火区出矿敢死队12人,如今只剩我们下4个人了。其中有4个工友是在井下出矿时被二氧化硫烧死的,3个因职业病矽肺英年早逝,还有一位因病去世了。”听到这里,晓寒的内心有些伤感,“那么,你们几个是来省城旅游的吗?”她问。瓮声瓮气的那个老哥摇了头,“不,除了我是来看望儿子的外,他们几个在这里的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矿山已经破产了,部分矿工只好离开家乡四处打工为生。” 晓寒无语,眼睛有些湿润。她坚持要请自己当年画作中的几位主人公吃饭,可他们却在连声的感谢之后,依依惜别地急匆匆赶赴去了建筑工地。而晓寒在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中,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这些人以往山顶洞人般的形象和劳动场面,她抑制不住自己地哭了,而且泣不成声......这一刻,她似乎在心里掂量出了自己当年那幅获奖作品的真正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