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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童年

优美散文2021-02-0170举报/反馈

  人到中年,火气一天少上一天,对领导唯唯诺诺,对同事和和气气,对老婆孩子小心翼翼,真是所谓的“尊敬领导,团结同志,和睦家庭”,仿佛天生就是这么温文尔雅。可是,谁知道我们也曾皮打皮闹,翻江倒海,上天入地,童年里经常充满战斗的豪情,记忆中至今回味着战斗的乐趣?
  那时候,战斗是整个社会的底色。伟大领袖就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为了打到帝国主义,我们深挖洞广积粮,我们备战备荒,我们全民皆兵,所以民兵训练天天有,实弹射击寻常见。大概我三四岁时,二姑抱着我去沂河堰上闲逛,正遇到我村民兵打靶训练,二姑随手把我交给同伴,跑到堰下射击去也,全不听我撕心裂肺的嚎哭,更罔顾我手舞足蹈的挣扎。等到我声嘶力竭筋疲力尽,二姑才飘然归来,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闪闪的,自带一股“飒爽英姿五尺枪”的神气,看得我呆了,于是一颗“我也要战斗”的种子悄然在心中种下,从此,我的童年与战斗结缘,我的童年里有着一群群的战斗小伙伴。
  童年的战斗,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一堆沙土,一个粪堆,甚至一个坟头,常常就是我们攻守的阵地。捷足先登者,自然守土有责,嘴里喊着“我的高山不许上,谁上我就和谁打仗”,做出防守的架子;落后一步者,当然不甘示弱,嗷嗷叫着往上冲,全不顾对方已经占据有利地势。阵地几次易手,气力已经用尽,两个孩子也已成泥人,战斗就不了了之。
  有的战斗,任何外在条件都不需要,比如打拐。两个孩子一照面,不服气的眼神一对视,双手抱起一只脚就干起来:单脚跳着,用抱起来的那腿的膝盖(这就是拐)攻击对方,对方也会用膝盖予以还击,先把对方抱起来的脚从手中击落就是胜利。几个回合下来,输得多的自觉撤退;如果实力悬殊,一拐把对手击倒在地,对方就直接k.o。打拐的双方如果觉得战斗不够激烈,可以约定用抱在手中的脚当作大刀“割”对方,这样的结果常常是一方直接倒地。如此看来,身高体壮者似乎必胜无疑,其实并不尽然,因为打拐除了一个“攻”字诀,还有一个“闪”字诀。对方气势汹汹地跳跃而来,自己也攒足了劲假装鱼死网破的拼命一搏,就在双方要接触的刹那,说时迟那时快,轻轻一闪,以柔克刚,把对方谎得一个趔趄,算是小胜,常常就把对方谎到了,直接结束战斗。谁说儿童不知变诈?也许我们就是从那时学会了狡猾。
  类似打拐这样的战斗形式还有很多,比如掰手腕,比如支架子拔轱辘(摔跤),固然有些意思,却都是单兵作战,没有战友,缺少配合,更缺少气势,只能让人气喘,却不足以让人心跳。“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似乎就有了一些协同作战的意思。一个身高体壮的“老母鸡”庇护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与窜来窜去的“老鹰”周旋。“老鹰”单身一人,灵活方便,跑来跑去,伺机抓取“小鸡”;“老母鸡”左支右挡,尽心尽力,以阻止“老鹰”得逞;“小鸡”们排成一队,紧紧抓着“老母鸡”的后衣襟,不停躲闪,大呼小叫。按照规则,“小鸡”一旦被“老鹰”抓取,就要代替“老鹰”去抓“小鸡”,根据儿童的好强斗狠的心理,“小鸡”应该乐于被抓才是,因为可以成为凶狠的“老鹰”啊。可是在现场,“小鸡”们躲避得却很卖力,似乎都没有作弊的意思。现在想来,大概被“老鹰”抓住的恐惧与侥幸逃脱的惊险,足够刺激,实实在在更有吸引力;而且处在一个团队之中,逃来逃去,协调配合,好像也更有归属感呢。这个游戏如此完美,不知是当时设计这个游戏的人误打误撞呢,还是他能深刻地洞察人的心理!
  “老鹰捉小鸡”这样的战斗形式,太过文雅,规则也太简单,似乎更适合在校园里进行,在校外只有女孩子还做,男孩子就不屑一顾了。男孩子更想追求一种更像真正的战斗的形式。好在当时的电影大都是战斗题材,一场电影就是一部教科书,看了《渡江侦察记》就做侦察兵,看了《地雷战》就做游击队,看了《车轮滚滚》就做**,看了《上甘岭》就做志愿军,对手自然就是日本鬼子美国佬国民党反动派什么狼神,不战斗怎么可以?殊不知,在对方的眼里,己方也是这路货色。既然是正规部队,当然要像模像样,首先就是组建队伍。队伍的组建很是草率,大多就是按居住地划片天然形成,不考虑什么理想信仰思想抱负,也不准备完成什么信念使命,就是为了方便和对方战斗!我记得我们那时属于东片,常常和东南片发生战斗。有了队伍,自然要有建制,常常会有一个孩子头,自封总司令,然后委派其他人员以大小不同的职务。感谢军棋的普及,我们能弄明白军衔的等次,然而让我们困惑的是我们常常分不清政委教导员指导员与军长营长连长的位次,最后索性不再设置此类职务。到最后,全体人员都像军棋里一样,都是军官,却没有工兵。既然是一支部队,当然需要有后方,有根据地,我们有样学样的在村子里几个平时干涸的池塘边挖掘地洞,精心伪装,煞有介事。我们仅仅把这些地洞当作大本营的象征,却很少进去——进去干什么呢?后来,约定俗成地,我们就把破坏对方的地洞当作了战斗的目标,我想,这也应该是受了军棋的启发,地洞就是我们的军旗。
  战斗常常是在夜间,夜间也最适合演戏。光天化日之下,一群屁孩子打打杀杀,徒增大人们的笑料而已,会降低战斗的庄严感,也没有神秘感。再说,白天还要上学,时间不充足,即使周末,大人们也会安排各种活计,如果干不完或干不好就去战斗,大人们可不管你在队伍里是司令还是排长,常常上来就是一脚,太没面子。夜间风高月黑,夜间神秘莫测,夜间的街道上或者排满了玉米秸秆,或者堆满了麦穰,处处是隐蔽的阵地,常常有敌人的暗堡,狗的吠叫就是进军的战鼓,呼呼的风声就是敌人的咆哮。置身此境界,一个顽童瞬间就会蜕变为一名神圣的战士。战斗很少有短兵相接,相遇也大多互扔坷垃,因为我们的终极目标不在于肉搏,而在于破坏对方的大本营,我们认为这样更高明,岂不知是受军棋毒害太深。双方都太想及早摧毁敌人的意志,大本营根本不会留守防卫的部队,也没有人会有耐心留守。常常是双方都会倾巢而出,神神秘秘奔向敌人阵地。路上的遭遇战也不会让自己心生警惕,一阵混战之后,大家还是会一路狂飙,各奔东西,破坏太诱人,摧毁才解气。待把敌人的地洞摧毁殆尽,胜利班师,才发现己方大本营也一片狼藉。于是群情激愤,争相宣誓,明天,要把敌人消灭得更彻底,没有一个人会去总结战斗的得失——也许,到了会总结的那天,我们已经不再热衷这个战斗游戏。一番喧嚣过后,孩子们作鸟兽散,继续在梦里攻营拔寨,所向披靡。这时候,目睹这场闹剧的月亮才会从云后走出来,笑眯眯地散步。
  当然,部队的组建有时也不一定就按居住地,一件偶然的事件也许就会催化两支队伍的诞生,演出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记得一年冬天,我们的家长们痛感孩子头上虱子太多,就一个看一个地,不容分说地把一些小子们剃了光头,呵,我们东片的孩子立即分化为两支队伍:秃驴队和长毛贼队。两支队伍共有一个阵地,自然没法进行阵地战。其时正值冬闲季节,麦苗正在休眠,两支队伍就在麦地里撒开了野,每天放了学,两伙人先是集结,然后战斗,拔轱辘,使绊子,拳打脚踢,一片混战。战斗或两两相对,或一团混战,但是都遵守一个规则:两个战士一番较量,力弱者倒地,战斗即为结束,胜利者另找对子去也,失败者起来扑撸扑撸土,再加入战团。天地之间,旷野之上,一群自然之子在散发他们的阳刚之气,来年麦地里的麦子会不茁壮如许?
  今天,人在灯下,想起这些陈年往事,一方面在为岁月不居而唏嘘,有时也在想,我们这一代人,日后的成长大多坎坎坷坷,经历了不少磨难,却都能有那么一点硬朗和坚韧,也许正是拜昔日的战斗之所赐吧;日下,社会娘炮流行,阴阳颠倒,也许更需要我们给孩子们一些战斗的机会吧?
  也许,今夜我还会梦见我的战斗岁月。

  【编者按】:岁月如歌,往事并不如烟。作者以娴熟的笔法,写活了童年,写活了那个时代,风风火火,战天斗地的独具特色。文字间逗留让我们再次感受曾经绚丽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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