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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

优美散文2021-02-01191举报/反馈

  一
  
  当我再次站在家乡板泉这个小镇的街道上时,我心目中的那条老街已经没有踪影了。
  我的脚下是一条刚刚改造过的省道莒阿线,路上的柏油泛映着漆黑的清新,它纵穿镇子南北,从北部的莒州蜿蜒而来,与另一条东西向的省道岚济路一起,走在镇子中心的这个“十”字型台上,做了个时髦的“炮丝”,然后又潇洒着向着南方的阿湖逶迤而去。
  我脚下崭新的柏油路面,就是莒阿线穿过的当年的那条老街,因为老街是东西方向的,所以莒阿路只能穿过它的一部分,准确的说是老街的腰部。
  我站在柏油路上,往东看和往西看,努力寻找着老街的身影,可除了新式民房楼和装饰别致的商店超市,就是葱茏茂盛的树木和树木下面的人影车影,惟一能辨别出的,就是那座位于老街西头的青砖垒砌的瓦房,可它当年的风采已经黯然。
  看来,老街的影象只有在我的脑海里搜寻了。
  
  二
  
  一条从镇子东边丘陵沟壑而来的河流伸进了镇子,将镇子一分为二,两岸高如墙壁,有青石台阶连接着河床和岸边的胡同,河床上有红石板搁起来的石桥,人们从胡同里出来,走下青石台阶,通过石桥可以南北行走。
  老街就座落在河流的南岸,或者说是板泉的前村,说它老的程度,我无法考证。
  记忆里,街道两旁的房屋,并不整齐,牵引着老街弯弯曲曲,在镇子里向东西延伸。这些房子,与乡下的民房没有什么区别,大多是土墙草顶,间或有瓦盖顶的,就是镇子上比较殷实的人家了。
  我家所在的村子富屯溪,在板泉这个镇子的西南,每次经过老街时,都得从它的西端开始,所以我就记住了老街西头。
  老街西头紧接着一条从西部的临沂城而来的公路,从我的村子那个方向来的乡下人,大多要沿这条公路才能进到镇子里,然后走下这条公路就来到老街。
  老街北旁紧接公路的是一家理发店,门前只用白色的石灰在墙壁上写了“理发”两个字,并且歪歪斜斜的,并不起眼,可因里面有位和蔼且技艺好的理发匠,来这儿理发的人用“络绎不绝”这个词来形容并不为过。
  南旁是个铁匠铺,一副铁打的招牌树立在房子前面的公路边上,除了一直响彻着叮当的敲打声,还有从房顶的烟囱里冒着黑色的烟雾,袅袅地在镇子上空旋转。
  经过理发店和铁匠铺,老街两旁就是民房了,民房院子的前面有参天的刺槐树,也有树冠很大的梧桐树,两种树花开放的时候,老街西头就飘荡着别样的香味。
  民房夹道比较宽敞,曾做过糠市,每逢大集,这儿就挤满了卖糠和买糠的乡人,响亮着别致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也还有经过糠市到别的集市的乡人,他们的行色匆匆。
  走出糠市,老街随着并不规整的房屋向东南方向延伸,在弧度较大的街南旁,矗立着一座青砖垒砌的琉璃檐瓦房,它曾经是一个财主的豪宅,减租减息时被充了公,做了一个时期的区公所,再后来就成了我记忆中的图书文具部了。
  图书文具部门朝北开,有东西两个门,门是楠木做的双扇门,用天蓝色的漆漆了的,门板特厚,门鼻子是虎头样的,隐隐地释放着当年豪宅的风采。
  走过图书文具门市部,老街的方向又拐回了原来,朝正东延伸了。在它的正中央的北旁,有一处民房被用做了门诊部,门楼子左旁的围墙上挂了块白漆做底的木头牌子,上面画了个醒目的红十字,下面用黑墨写着“张家中医”,老街上的人一旦生了病,虽然镇子上有县医院的分院,可这儿是他们最放心的地方。
  老街向前延伸着,依然是民房连着民房,前后交错,老街因此而弯曲,两旁的树木高大,树荫连着树荫,倘若在夏天,走在老街上,凉意萦绕,倍感清爽。“张家中医”往东有一段长长的民房区,最后才是一片开阔的街道。
  大集的筐市就安在这儿,因为只有南侧有民房,老街在这儿显得宽敞,北侧沿青石台阶走下去,就是河床上的苇席市和说书场。当说书场和苇席市散发出的噪杂的声音从河床上漫延过来时,抬筐、长筐、提篮、筐头子等各类筐子沿街摆成了两排的筐市也活跃起来,讨价还价的声音与河床上的噪杂声交融着,像一首打击乐的奏鸣。
  老街穿过筐市与老莒阿公路相交,然后沿伸进镇子的河流一路东下,变成了一条乡村路,直往县立的板泉中学而去,板泉中学伫立在田野雾霭之中,远看像升起的海市蜃楼,接纳着老街的到来。
  
  三
  
  三十多年前,我二姐芦缨的花轿就是经过这条老街,在“张家中医”往南,拐进了她婆家的胡同。从此有了她的新生活。
  老街南侧有着一大片村居民宅,胡同相连,宅院深深,树木遮掩,连天空都看不完整,和乡下有着明显的区别。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二姐的相亲。
  自从二姐芦缨知道了媒婆大姨和母亲说的起她的亲事时,她的目光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每天早晨总是要打扮一番,嘴里还哼着洪湖水浪打浪那首歌曲的调子。
  相亲是是在一个早晨,太阳从富屯溪两岸的芦苇荡里升起的时候,那个大姨领着母亲、奶奶和芦缨来到了学校西边的羊肠道上,在一棵杏树底下停了下来,对方也来了三个人,他们是镇子上的人家,其中的那个妇人梳了齐耳的短发,虽然有些灰白了,但看上去还是很新鲜,因为在我们家里没有一个梳这样头发的,两个奶奶和母亲都绾了个发髻,在上面别了个银簪,两个姐姐也梳了长长的辫子,一甩一甩的怪好看。
  听媒婆大姨说这个妇人曾做过区上的妇救会主任,参加过淮海战役。他的儿子也就是面前的这个青年人,在镇上的一所中学教书。
  是民办的,大姨曾当着母亲的面说,这一点俺瞒不住你。母亲张开嘴笑了笑,她的笑里好像在说,别说是民办老师,就是在学校里做小工,俺芦缨将来也是镇子上的人啦。
  那个妇人见了母亲就握着她的手不放,嘴里直喊嫂子,那个亲切劲着实让母亲感动一番,在以后的场合里她总是说,人家确实是个公家人,见的世面多。
  那个青年人长得眉清目秀的,穿着兜上卡了一只钢笔的中山装,见了二姐芦缨,脸红了一阵,低着头不说话,芦缨穿着碎花红褂,梳着两个乌黑的长辫,两脚一直在杏树裸露在外面的老根上磨蹭来磨蹭去,在芦苇荡泛起的腥气里,母亲和那个妇人瞅着对方的孩子会意地笑了。
  媒婆大姨说,就这么的了?双方都没有作答。第二天一早,那个大姨就笑逐颜开地来到我的家里给母亲回话,说镇子上的那户人家同意啦。母亲站在红石台边洗着手说,那你也给那个妹子说,俺家也同意。
  母亲是在头一天回家后给父亲和大奶奶说了相亲的整个过程,一家人都没了意见后才说的,在她问起二姐芦缨时,芦缨抿着嘴唇总是笑,母亲说,那你是同意啦?芦缨红着脸跑了出去。
  在这不长时间,两家在那个大姨的联络下传了小启,这个日子离八月节不远,镇子上的那个青年跟着大姨来到俺家里,胳膊上分别挎了个红色的包袱,凸囊囊的好像盛了很多东西。天井里落下了很多的树叶,母亲拿出两个板头让大姨和那青年坐,让三姐芦絮把两个红包袱挎进了堂屋的里间。
  中午吃饭时,父亲和大奶奶、奶奶都参加了,吃的仍是韭菜鸡蛋馅的水饺,在这之前,父亲和那青年、媒婆大姨喝了几杯酒,母亲炒了几个菜放在桌子中间。可像媒婆大姨说的那样,那青年不胜酒力,喝了两小杯后脸就涌起了彤红,可能是矜持的缘故,连说话也都不连贯了。
  传启的东西,按富屯溪一带的风俗,只有全部留下。饭后母亲走进了里间,二姐拉着我也走了进去,两个红色包袱在父亲的书桌上展开,尽是些做衣服用的各色布料,一双单鞋、一双棉鞋,还有袜子、腰带和雪花膏之类的化妆品。
  母亲拉开父亲书桌的抽屉,拿出了个长条形精致的塑料盒,里面嵌着一支黑色的钢笔。她把盒子往芦缨面前一伸说,你给他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父亲和母亲早就合计好了的,将这支父亲当会计时公社里奖的英雄牌金笔回赠给那个青年,父亲说这支笔值五十元,他保存了十年之久,预料着会有这一用场,省了家里不少的钱。
  饭后,父母亲和两个奶奶还有媒婆大姨都到天井里坐去了,惟独留下了那青年和二姐在堂屋里,他们在堂屋里很长时间,我想,二姐会在这个时候把这支金笔拿出来放在那个青年的手里。
  二姐和那个青年一前一后地走出堂屋时,脸都涨得红红的,我看见他们都在极力地掩饰着此时不该有的红润,可就是掩饰不去,反而更红了。
  天井里的人看了都心照不宣当着没事一样,那青年看着我,从他的中山装的上衣兜里掏出了两张大团结的钱说,给你,买书和本子。
  媒婆大姨扇着蒲扇停了下来,用那蒲扇指着我说,拿着吧,是你二姐夫给的。父亲、母亲和奶奶、大奶奶在一旁都笑着,我瞅了瞅他们,他们没说什么,看样子是默许了。
  我接过那钱,腼腆地叫了声,二姐夫。我看见二姐芦缨倚在那棵老桑椹树边也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朵花一样盛开在我的目光里。
  如今,二姐芦缨的家也搬出了老街南的旧房,在新改造的莒阿公路旁建起了新式居民楼,多少年她没有像母亲想象的,嫁到镇子上就能过镇子人的生活,而是吃苦耐劳,含辛茹苦,靠着镇子上的大集,做起芦苇生意,有了积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四
  
  二姐嫁到老街的人家后,我还在乡下读初中。秋假里的一个晴好的早晨,天亮不久,父亲和三姐到生产队干活去了,母亲和奶奶正在灶房里烙煎饼,我起床后看了几眼从灶房冒出的烟雾,就出了门,沿送二姐出嫁时的路线,来到了镇子,走下公路,就是老街了。
  二姐对我的到来,自然是高兴,连咱娘知道吗的话都没问,就让我吃了饭,然后和她一起去老街外的田野里起花生。
  鲜花生吃起来格外的脆和香,是我最向往的,由于富屯溪家里地少,很少种花生,并且花生接下来,是用来榨油的,因此想生吃花生就变得奢侈。来到花生地,二姐知道我的心思就笑了说,你想吃就吃吧。
  吃着鲜花生,也顾不上品尝它的脆和香了,因为二姐家的花生地一片连着一片,起完了这一片,还有那一片,着实累得我不轻。下午太阳落进高粱棵子里时,二姐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来,咱娘知道不?
  我摇了摇头,她觉得有必要送我回家了。然后就用一个尼龙袋子装了一些花生,用地瓜秧系住了口子,拎着说,走吧,我送你回家。我说,二姐,不用了,我自己走吧。二姐最后还是送我来到老街,在老街西头的那座图书文具门市部里,她说,你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看画册,指了书架上的一本《渡口小哨兵》,价钱是一角二分,二姐没有犹豫地就买了下来给我。出了图书门市部,来到铁匠铺边的那块牌子边,二姐看着往西而去的公路说,你一个人回家,能行吗?
  我接过她手里的那个尼龙袋,然后扛在肩膀上说,二姐,你就放心吧。可当我走了老远,回头时看见二姐还站在那块铁制的牌子旁边,往我这边看,我的心一颤。
  回到富屯溪家里,才知道我给母亲惹了一个不小的麻烦。母亲和奶奶烙完煎饼后,找我吃早饭,到处找也没找到,到了中午也没有人影,母亲化了魂,儿子去哪儿了呢?
  下午收工父亲回来时,一听就对母亲发了火,差点动手打了她,然后让家里的人四处去找,等我背着那个尼龙袋子,心情愉快地回来时,母亲的眼泪竟哗地流了出来。
  再过些年,我考上了县立的板泉中学读高中,那时奶奶和母亲都已经过世了,家里只有父亲和哥哥,三姐在母亲去世不久就远嫁吉林了。
  奶奶对二姐的感情格外的深刻,自从二姐出嫁后,她的神情就有些恍惚,总是把三姐说成二姐,对母亲说,她眼前成天晃动着二姐的影子,在多次抓着三姐的手仔细看,知道不是二姐芦缨时,她高大的身躯日惭消瘦起来。
  奶奶秋天去世后,噩运又降临到母亲的头上,她秋后患上了一种类似皮寒的病,时冷时热,冷时穿了棉衣盖上棉被身子还发颤,热时穿了单衣还汗流浃背。
  来到县医院板泉分院住下来,打针时一位护士给她打错了针,将另一位病人的针剂注射到了母亲的左胳臂上,虽然经过立即处理,但母亲从此病情加重,直到从县医院回家也没有确诊得了什么病。
  那时的人没有现在人的维*意识,照现在看来,县医院板泉分院的护士给母亲打错了针,造成了母亲病情加重,直至去世,是典型的医疗事故,可父亲没有意识到,只认为母亲患了不好的病,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母亲的去世,对二姐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母亲出殡的那天,她趴在墓穴旁,抱紧了母亲的棺椁,哭喊着不让本家的大叔、二叔往上面撂土,好像靠她的那一点力量,就能将母亲的生命再次拉回来一样。
  往后的几年,每次回到富屯溪老家时,她都到母亲的坟墓前哭得死去活来,夏天坟地里过膝的蒿草和茂密的枝叶淹没了她的身影和哭声,冬天光秃的树枝和瑟瑟的寒风在抽打着她泪水纵横的脸颊和瘦弱的身躯,仿佛这一些都让母亲看去和听去了。
  母亲去世后,二姐把对母亲的爱几乎全部给了我。我读高中时,吃住在她家,学校晚间要上晚自习,她留着门直到我回来。那时她的家刚与婆婆分开,拮据得很,可为了我能读书,她一切都忍受了下来。
  读高中的一年秋天,准确地说是国庆节的那几天,因为二姐领着我往老街上的“张家中医”走时,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国庆的歌曲和消息。我的左脚头天晚上从学校回来,在经过老街东头的筐市时不慎崴了,疼痛得厉害,二姐说等天亮了,去“张家中医”。
  “张家中医”里有一个推拿名角,四十多岁的样子,戴了副黑边眼镜,二姐领我进来,他让我坐下,然后拿起我那只崴了已肿得像馍馍的脚,猛地推拉起来,我刹那间像疼截了气一样,等稍好点儿后,他说,回去吧,包好。
  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我没能考上大学,当我把消息给二姐说了时,她没有失望的表情,只是很平淡地说,考不上来年再考。我分明看得出,她说这话时,是忍受着家庭巨大的压力的,在接下来的暑假结束后,我又来到二姐家,然后经过老街,再去学校复读。
  二姐家虽说和婆婆分家了,可仍在一个院子居住。婆婆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公家人,当我再次住进二姐家读书时,有一次她在院子的樱桃树下的压水井旁说,往后混好了,你可别忘了你的二姐。
  我听了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看了叹了口气说,唉,谁叫你和她是一个娘的嘞。
  
  五
  
  老街东头的筐市,与父亲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幼年靠着殷实的家庭,在当时一般人家的儿子都进不了私塾的情况下,他却在王老先生主讲的富屯溪学堂里读了十二年的书,不仅学完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算术、医术和地理他也能熟记在心。
  按奶奶的意愿,靠着读了这些年的书,父亲可以有一个很好前程,可命运与他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那时公家里的人很少有识文解字的,父亲凭他的学才,在村长振福的举荐下,很容易地先是当上了板泉区公所的文书、板泉区武阳街粮库的主任,后来又做了殷庄乡的乡长,往后部队进驻大别山,要从地方选识字的人当团政委,父亲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军装和枪枝都发下来了,等待出发的前几天,事情却出现了大转弯。高级社的季九思硬是挡着父亲,给区长说,他去了,咱这个区的文书和账目怎么办?区长问振福,振福也说,他去了大别山,区里和村里的事都不好办,大折手。
  这算不上主要的,更主要的是我的奶奶不同意。奶奶当着父亲泪水滂沱,说,我就你这个儿子,你去了大别山,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咱这一大家人怎么办?父亲是一个刚强的男人,可见不得奶奶的眼泪,心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大别山没有去成,往后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父亲看上了村长振福如花似玉的女儿,可他当时已经和母亲结婚了,这让他处于两难境地,区长说,娶振福的女儿,你就得和现在的媳妇离婚。
  这是父亲做不到的,为了感情,他选择了私奔,最后在遥遥的陵县城,区长找到了他。
  命运的玩笑决定了父亲往后的一生,几年前因父亲年老生病,我回家时遇到了一个本家的老人,他说你父亲要是好上干工作的话,凭他的才学,现在应是个了不起的退休干部啦。是的,时过境迁,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只怪父亲当时没有把握好自己。
  父亲回家后安心地过着很是拮据的日子,一面做着村里的会计,一面苦苦地支撑着偌大的家庭,记得有一年,母亲见他的衣服实在是见不得村人了,就狠了心,在镇子的大集布市上,给他扯了一身深蓝色“的卡”布,让他去镇子上的裁缝店量尺寸时,他对母亲的独主意很恼火,说得母亲眼泪都流了出来。
  哥哥恢复高考的那年没考上大学,第二年他复读后母亲有病,住院的母亲牵连了他很大的精力,高考时还是落榜,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他复读的下半年就给他订了婚,为了支撑这个几乎就要垮下来的家,他很快就结婚了。
  父亲为此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认为通过我的努力,可以来传承他没有实现的愿望。我在板泉中学读书,父亲就在家里编腊条筐。编腊条子筐是富屯溪村人为了生计的传统拿手活儿,村里几乎每个男人都会。镇子上大集的每个集空是四天,他能编三副筐,也就是六只长筐,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他把编的长筐推到老街东头的筐市,从太阳刚冒出镇子东面的丘陵地面时,他就在他编的长筐后边支起马扎子,坐在那儿与买长筐的乡人讨价还价,直到太阳落进老街民房的房檐下时,他才收起摊子,去二姐家吃他的中午饭。
  因为他编的长筐形状比较好看,腊条在长筐的各个部位使得恰到好处,买筐的人也识货,于是他的长筐在筐市上很受欢迎,有时所有的筐都卖净了,有时剩余几副,他就把它们放在二姐家,等下一集再和新编的筐一起卖。
  为了挣钱供我读书,本来对钱不很在乎的父亲,有时在筐市上还要与乡人争来争去,甚至为了几角或几分钱,就与买筐的乡人做不成买卖。父亲每一集卖完长筐,把所挣的钱给我二姐一半,另一半他存着,说以后我上大学还得用。
  父亲就是这样在为我的前程编织着他的梦想。
  
  六
  
  如今,二姐已经五十多岁了,儿孙满堂,从老街的家里搬出来,又建了两次房子,最后这次竟建起了二层的民房楼,与城里的别墅没有逊色,而且就在穿老街腰部而过的莒阿路边上,真正地过上了小康的日子。
  二姐在母亲去世后曾说过,家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现在我也在父亲和两个姐姐的努力下,辗转读完了大学,在家乡成了家,来到海滨日照这座美丽的城市工作快二十年了,二姐的担心也该像一块石头落地了。
  每次来到我家,她总是叮咛地说,千万听领导的话,好好工作,别犯错误,给咱爹争口气。父亲、母亲如果有知,也该放心了,尽管他们早已长眠于富屯溪的波光潋滟之中。
  老街消失了,是因为板泉这座小镇的建设者们跟上了时代的发展步伐。老街代表着小镇的一个时代,那个时代的日子清苦,而现在从老街搬出来的人们,在小镇的条条大街旁建起了属于自己的楼房,过上了富足的小康生活。
  这多么令人欣喜。
  更值得欣慰的是,小镇的建设者们没有忘记老街,他们把老街最有代表性的建筑,那座曾做过区公所、图书文具门市部的豪宅留了下来,让曾经过和后来的人来到这儿,能寻找到旧时老街特别是板泉小镇的影子。
  我想这是小镇建设者们最独具的匠心之一。

  【编者按】:沧海桑田,时代变迁。几十年的岁月,变换了人的容貌,改变了生活水平。新的小镇新的建设,是所有人对幸福生活向往的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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