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菜园夹杖子

　　菜园周围夹“杖子”，城市人称“篱笆”，在我们乡村称“杖子”。小时候，农家的菜园地靠近住宅。到了春天，开始挖地种菜。但因靠近村庄，老百姓养殖的鸡只鹅鸭，猪狗牛羊都喜欢散养，亦称撒着（不入圈）养。小鸡到处觅食，杖子矮了，它的翅膀一抖，“呱呱”飞入杖内，鸡的嘴巴很厉害，不多时，种植的白菜被扫荡一空。等主人回来发现，菜叶被吃的光秃秃的，只剩下些残根。老实巴脚的人家自认倒霉，不吭不气，脾气大又好骂街的凤嫂，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跑在大街上叫骂“是谁家的鸡爹鸡娘，跑到我的菜园里吃个精光。快赔我的青菜，否则，明天遇到公鸡母鸡上我园子，抓住它一刀一个剁下鸡头，放进锅里一起炖，叫你们连鸡毛也捞不着！”她是个快言快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说到做到，没人敢对抗。她从大街骂到小巷，从这头骂到那头，结果，附近散养鸡的家庭，第二天统统把鸡圈起来，不敢让小鸡出门。
　　凤嫂生育三个女儿已出嫁，丈夫陈道凤患有半身不遂，不能下地劳动，家中里里外外，全由凤嫂料理。一天她扛着铁锨上园，突然发现一只小鸡钻进园内吃菜，她快速举起铁锨拍打，鸡跑了，跑到杖子跟前，没来得及钻出去，凤嫂的铁锨飞来，小鸡被砸倒，扑楞扑楞翅膀，蹬歪蹬歪双腿，死了。小鸡的主人听说后，连忙向凤嫂道歉，凤嫂消了气说道“这还差不多，若再你认那个死理，我给你没完。既然知错，下不为例，把小鸡提走吧！”
　　有头母猪没领教过凤嫂的厉害，来到凤嫂的园子前拱进杖子，大吃青菜。凤嫂手拿镰刀，准备进园割韭菜，发现了母猪大口吃菜，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甩出镰刀，“嗖”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母猪脊梁，母猪带着流血的伤口跑回家，从此再不敢光顾凤嫂的菜园。
　　凤嫂的脾气村里人都知道，一般不跟她犯犟较真，男子遵守“好男不与女斗”的法则，女子知道她性格凶悍、特异，凡事都让着她。
　　菜园的木杖子要扎牢靠，不然，小猪、小羊、小狗的嘴巴一拱，钻进园内，连吃带刨，青菜遭殃。尤其是猪，拱的满地，狼野翻天，菜园地弄得坑坑洼洼，一塌糊涂，主人非常气愤。小狗虽不吃菜，但它窜来窜去，糟蹋的毛包。因此，在夹杖子时，要挑选结实的木八棍，或带针刺的槐树八棍，有的割来玫瑰花茎蔓，乡下称“刺目台”，那东西浑身带刺，分布在杖子上，连动物都不敢招惹。
　　牛犊子打小时都散养，如谁家的杖子低矮或不结实，牛犊子便会撞坏，因此，对较大动物要扎结实的杖子。有一年农村推行移风易俗，所有散葬坟墓迁往公墓，逝者的棺木，大多没朽烂，因沾了死人气息，没人要旧棺木，放在田间还瘆人格支的。为了对付牛犊子，瑞子叔拣来一大堆旧棺木，围绕他的园子扎好杖子，中间用大嘎捆扎，称“腰子”。整个木杖成为一体，不但拦挡了动物，连人都不愿走他园子跟前。因此，瑞子叔夹的杖子成为全村最具威力、最牢固的杖子。
　　菜园杖子，家家都有，即便是邻居，也要有杖子分隔，以便互不干涉，互不影响，在那时，杖子成为乡村的特别风景。有的用棍子、树枝、有的用高粱秆、有钱的人用竹子（竹杆子），贫穷的人家用玉米杆夹杖子，中间用两根棍子夹在一起，或用稻草绳作腰子，然后固定。夹杖子要求美观、华丽、结实，有一定高度，确实要起到阻挡人畜进入的保护作用，其实相当于现在的栏杆，从杖子外表可以看到家庭经济状况。
　　最难攀的杖子属二爷的“疙针”杖子（荆棘），疙针树亦称囚囚茅子树，它的浑身都是针刺，想钻过二爷的杖子真比登天还难。不单是动物，连成人都无法进入。二爷的园子是土改时分得的一亩地，园内有水井，即手摇的那种轱辘井，清清井水，浇灌青菜，长势喜人，种植各种蔬菜，拿到集市出售，以维持生计。春天有香椿、杏子、樱桃、黄瓜、萝卜等，夏天有甜瓜、西瓜、辣椒、茄子、豆角子等。甜瓜在我们那里称香瓜，成熟季节，香味扑鼻，十分诱人，连那些惯偷也望园兴叹。因他的园子周边全是疙针，树干高、疙针粗大，连只刺猬都对难进去，何况是人。但小偷却时常惦记二爷，有一天，二爷去赶集，把大门锁上，扬长而去。谁知被小偷跟踪，待他走了之后，小偷搭人梯越过房门，进入园内，偷走了许多西瓜、香瓜等好吃的东西，让二爷着实心痛了好些日子。日后他轻易不再出门，出售青菜时他找人代卖，并对大家说“拿不断的虱子逮不断的贼，贼有飞计，对付他们只能是天天防盗，夜夜防贼。”
　　二爷的话成为教育村民的忠言，也是他经营菜园子的经验。后来成立生产队，土地归公，大队建立了果园，二爷成为果园管理员。为了增加效益，他在果园周边栽植棉槐条，这种条子生长旺盛，发棵多，外围又栽植玫瑰花，玫瑰刺和棉槐树棵，成为果园的天然屏障。
　　有年早春，星期天在家无事，父亲让我打下手帮他夹杖子，父亲提前从山上砍来很多酸枣子树枝，酸枣子树上长满了许多小刺，一不小心，被扎的鲜血流淌，疼痛木麻。春寒料峭，北风呼呼，冻得我不住地打哆嗦，干了两天，手上裂开了血口子，上课写字都感觉好痛。
　　到了冬天，杖子要连根拔掉，防止被人偷走当柴火。拔的时候，仍然要切切注意，不然，很容易被刺伤手指。农活是农民的巧妙和智慧的结晶，不会干活的人，干起来笨手笨脚，还容易吃亏。杖子埋在土层下，拔时要用力，要先把土层掘掉，因那时年龄小，身体瘦，根本拔不动，只能干点收拾供堆的活路。干得不好，还会挨训。拔完杖子，手上被扎了好多个枣刺，拔出来还好受，拔不出来的针刺，要用大洋针去挑，疼的我眼泪直流。从小让我体会到，咱当农民的就是辛苦，体会了“谁知盘中餐，料料皆辛苦”感受！
　　在那个杖子盛行的年代，谁家有菜园谁家都需夹杖子，为了防护，虽不属铁壁铜墙，但对有歪心思的人来说一种威慑和阻挡，或者说“挡君子不挡小人”.对动物来说，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农村人潜意识里有了杖子，大青白日，绝不会翻越，过了杖子就是违反了村规，会受到人们讥笑和谴责。
　　二爷设置的囚杖子，连猪狗都不服气，跑到跟前使劲用嘴拱，结果是嘴破血流。有个惯偷于夜晚去偷东西，头部好容易钻过杖子，身子却过不去，回头时没曾想耳朵被长针划破口子，成为豁耳朵。有个爱喝酒的小偷，趁着酒劲翻越杖子，没想到裤裆衣服被树针划破，差点酿成重伤。
　　随着社会的发展，农村菜园的杖子越来越少，但杖子给我们留下的记忆，深刻厚重，难以忘却。现在的乡村园子，防护时有的用铁丝网，有的建防护栏，有的用铁栅栏或砌墙，木杖子基本退出村民视野。重要的是社会发达，物资丰富，国富民强，农民的生活越来越好，小偷小摸几乎没了，这就是社会文明进步带来的农村新气象！

　　【编者按】：菜园杖子已逐渐成为人们脑海的记忆，文字活灵活现的勾勒出泼辣勤劳的凤嫂和聪慧勤劳的二爷形象，语言质朴，描写细腻，情感自然真切，将淳朴的民风描绘成一幅山村的画卷，令人百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