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34度天空下的街景（散文）

　　 一
　　 自从上到车上，就见她用一方小小的白色手绢在脸上涂擦，汗水分成多个路径，在她的脸上实施着渗透奇袭，一会儿额头，一会儿耳后，一会儿鼻尖，那天的热，全都写在她一个人的脸上。
　　 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哎呀，热，真热！热死啦！热……”
　　 她是这趟公交汽车的女司机，那天不当班，只是作为乘客乘坐着自己的公交车。她人有点儿微胖，热成那个样子明显有点儿夸张。一双大而圆的眼睛，透着孔武有力和虎虎生气，谁也难以设想，这样的天儿能拿她怎样。
　　 印象中，那杆硕大无朋的方向盘，在她的手里干脆就是小儿科，那么长的一辆公交车，她跟玩儿似的开得又稳当又快乐。
　　 但是，突如其来的高温，覆盖了整座城市，把这座夹在山间的城市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蒸笼。没有手握方向盘的她，仿佛也因此失去了对气温的掌控。
　　 34度天空下的街景，一分一厘，都在她的脸上刻上了咋也抹不掉的刻度。
　　
　　 二
　　 大夏天，她却穿着一袭乌黑的长衫，在传统中国的叫法里，那应该就是标准的青衫。问题的关键在于，那是一件夹衣的青衫——并且还是长袖，要应付的却是这座城市34度天空下非同一般的热度。
　　 她弓着背，身体蜷缩成一个近乎卑怯的罗锅儿。看上去，她的年纪已经在70岁以上，干瘪的嘴里，没有包着几颗完整的牙齿，这大约就是她还能穿着青衫的缘由和背景。
　　 站在上车道上，她没有立刻要走进去的意思，而是在怀里悉悉索索的摸索，跟在她后面的乘客，聚成一条静止的长龙，颇有韧劲的候着。
　　 司机看出了问题的端倪，赶紧跟她说：“往后面走。”
　　 她嗫喏着：“我还没有打卡！”高龄显然没有降低她对规矩的遵守。
　　 “不用打啦。”司机体恤了她的老迈和衰弱。
　　 她弓着腰，挪向一个空座，战战巍巍地坐了下去，整个人瞬间就陷进座位背后，只露出一撮灰白的发丝。
　　 行走着的公交车，灌进一街两巷的凉风，顷刻间卸掉了燠热扣在身上的盔甲。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强劲地呼吁：千万不敢停下！千万不敢停下！
　　 一旦停下来，积聚在车窗外的热浪，会于瞬间吞没掉整个车厢，把聚在车厢的人都变成熟透的馒头，吃与不吃都被摆上了笼屉。人们会受不了，那个弓背坐在车里的老人更受不了。
　　 但是谁能够让飞奔的公交车在自己的站上都不得停靠呢？不停的公交车，那还能叫做公交车吗？
　　
　　 三
　　 因为热，眼前似乎老有金星在乱溅，稍微明亮一点的物件，就会暴发户似的揸着五个镶金戴银的指头，在人眼前一股劲地晃动，给平静的视线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幻觉。
　　 一撮乌黑的头发，在车窗玻璃前形成一个移动的靶标，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作着弧线式大幅度摇摆。凭经验判断，那应该是一个孩子骑着自行车在前面飞驰。环青海湖自行车赛上那样的头颅，比他摇摆得还要热切，每一个选手，都恨不能把整个头颅一下子就摇到放着冠军奖杯的终点，捧住奖杯再也不肯松手。
　　 细细一看，这位却没骑自行车。这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踏着他心爱的滑冰鞋，在午后的阳光下，在人车拥挤的街面上肆意游走，尽情诠释着什么才叫如入无人之境。
　　 他先是滑行在自行车道上，一眨眼的工夫，就上到了人行道上，此后又在人行道上迤逦前行，这期间的跳挪腾跃到底是怎么完成的，没人能够察觉。
　　 随着车行，看街上肃穆已久的行道树，知道34度的天空下，目前还没有一丝刮风的迹象。只有少年敞开的衣衫，在眼前欢快的飘扬，像一面小小旗帜，在昭告惶惶攒行的路人，只有他带着清爽和滋润，也带着夏日凉快的风！
　　
　　 四
　　 洒水车异常隆重的从后面横开了过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仿佛全世界的人今天都要向它求办一件只有它才能办成的事情。它把大手背到身后，甩出一个又一个喷薄而出的箭头，肆无忌惮地呼喊着“闪开，闪开！快闪开！”。所有车辆都选择了禁言慎行，谁也不敢招惹这个噙满口水的家伙，谁叫今天的天气这么热！
　　 地面上，一层水花飞溅而去，早已口渴难耐的路面，只那么轻轻地一吮，水花就蒸腾成她唇边若有若无的一股白气，热浪中顿时饱含了水的成份，清甜中透着几多爽利。
　　 34度的天空下，街上依然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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