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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美散文

【晓荷·情】人间至爱 (散文)

优美散文2021-04-03173举报/反馈


   2020年6月14日 星期天 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你离开我的世界,孤独就扼制了我的生活。当我不再是一个被需要的老人后,习惯也就走近了书桌……
   我常常在想,爱情的真谛是什么,平淡,还是有意义地在生命里绽放?
   当我执着于爱情意义的时候,银色也悄悄爬满了头梢。在这剩余不多的时光里,我将生命化成一支笔,写着关于你我的回忆。那些洋洋洒洒的文字,在我心里美丽地生活着。当我把笔头写断的时候,十年时间已悄然滑过。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孤寡老人来说,活着是一种折磨。那些记忆,越来越模糊,我也越来越苍老。看着日渐蹒跚的脚步,死——是一种解脱;也离我越来越近。
   客厅里,我扶着那发黄的老花眼镜,拄着女儿小露送给我的拐杖慢吞吞地走进了书房。我看了看窗外,看了看书房,仿佛美景和书相互映衬,和谐的生活。在这花开花落,春去秋来的日子,儿女老了,我也老了,突然不想再给他们徒添负担。他们也有自己的儿女孙女,也有自己的事需要照顾,我累了,也是时候该去找你了。
   在还能走得动的时候,我就想看看这书房,看看曾经你我的岁月。
   房间里,房间一角,椅子安静地坐在那,书桌立着四条腿,书架斜躺在墙上。书架那里,摆放着许多世界名著和国内知名的文学书刊。桌子上就简单多了,一套文房四宝、一套水壶茶具、一盆罗汉松、一根鸡毛掸子,这便是书桌的脸面。桌椅是红木做的,儿子每天都会进来打扫,那桌椅腿,被他擦得油光锃亮,闪闪能映出人的脸。那是我用了几十年的桌椅,它们陪伴了我无数个春夏秋冬。在这些青春岁月里,有我们最美好的回忆。在这个充满书香味的房间里,有你画的山水,有我写的诗文长篇。
   书房不是很大,却囊括了我们一生的宝贵财富。有我们美好的回忆;有我穷尽一生追求的情愫;有你画下的一江春水。
   遗憾的是,你没有陪我走完一生,我却陪你过了一世。在这多少个旧梦时光里,我多想是提前走的那个人。没有啼哭声,只有欢笑,走完最后一程,安详地在你怀中睡去。正如当初,我深情地对你说,来世我们还在一起。而事实上,我们都做不到那份从容,可以毫无悲伤地送走一个人,这只是一个人弥留之际的一种奢望。
   上了年纪的人,记忆总是时好时坏,记不清你年轻时候,许多事情。唯一印象最深的,是那时候的你,扎进画室里,像一只白天鹅。而我,总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你挥舞着画笔,画着一幅幅山水。那时候的我,对你是崇拜的,心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在这曾经温暖的书房里,我努力寻找着有关于你的记忆,追逐着书房里的一点一滴,不放过任何一个物品,哪怕它只是一支笔,都蕴含了你我的生命。我蹒跚着脚步慢慢地靠向书架,用颤抖的手,拿起尘封已久的私密日记,再慢吞吞地挪向椅子,将手中拐杖放在书桌上,扬起干枯的手拍了拍封面上积攒已久的灰尘,才将本子放在了桌子上。
   很久没有翻看这本日记了,从你去世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安静地躺在书房里,躺在书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这蹉跎的岁月里,它已经耗尽了时光,目睹了十年里书房的沧桑岁月,目睹了我这个将死的老头绝情的吝啬。十年里它已经有了生命,看着每天进进出出的我,心里难过得布满了灰尘。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它,盯了许久,想着要不要和它说几句话,可灰尘却告诉我,它等了我一个世纪。看着它委屈的眼神,我用干枯的手拍了拍它身上还残留的灰尘,可怎么拍也拍不干净。我摸索着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拂了拂,才看清它身上有你画的江南水巷烟雨图。
   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我如至获宝,连同你的人生,全部笑纳。那天,下午,我沉浸在你的才华和美丽之中,看你一颦一笑,而我像个病重的孩子,寻到了千古良药。从那天起,我要将你的故事,写到这本日记里,只记录你。
   儿女小雨小露也会常来看你,他们从来不乱动你我的东西。无论十年来的风风雨雨,这里的一切都和十年前摆放一模一样。书房是你的,椅子是你的、桌子是你的、画板是你的,还有画架上那堆积如山的作品,都是你的宝贝疙瘩,是你的地盘,它占了我们三分之二的书房。尤记得你,总是喜欢和我争抢地盘,连出差的时候,还不忘宣誓自己的**。我哭笑不得,只好从一人一半渐渐龟缩到书房的一角,余剩仅不到三分之一的可怜地盘。
   生命总是如此短暂,那年,你残忍地抛下了我,抛下了你最珍爱的画室。你再也不能和我争抢地盘了……
   回想起你刁蛮可爱的样子,我多希望你能跟我一直抢下去。在没有你争抢的日子里,生活是多么无趣,就像没有了灵魂的躯壳无处安放,只能任由那孤寂的时光在怀念你的路上,听上帝安排。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能跟上你脚步在天堂里追逐你的梦想。十年时间里,日思夜想路上你带走了一切,带走了一个孤寡老人的生命精华,带走了我视若珍宝你的音容笑貌。十年里,我为你守着这三分之二的寸土,轻易不敢松懈一刻。我怕将来见你难过,追不上你远去的身影。我常常在想,如果书房可以搬进天堂,我愿将仅有的三分之一化成一幅山水油画,任你在画中持笔征伐。我不再写作,不再看书,天天拉着你的手,看你持笔画下烟雨江南……
   二
   1957年6月14日 星期五 晴
   你羞涩得像挂在树上红透的苹果从桥那边向我走来,而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极了猴子般极度渴望……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现实中见面,你穿着洁白的裙子,像天上的仙女款款而来。而我含情脉脉地望着你,看着你那高挑的个子,那张精致无暇的脸。
   今天的风很暖,人们在街上来来去去,那些鸟儿,在枝头上欢快地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花儿也争相绽放,用最美丽的身姿衬托着你闪耀到来。
   今天你美极了,这座城因你而美丽,你奔跑着,那衣裙在风中欢快地歌唱。你一跳一跳的秀发在你身后轻轻扬起,在空中飞舞。
   今天是收获爱情的开始,从此我将生命交付于你,在你飞翔的路上,做一颗纯净的起飞石。
   1957年12月20日 星期五 晴
   今天,你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你穿着巴塞罗那RosaClara品牌婚纱点亮了全场。时装界的模特K都来为你当伴娘,你成了全场最闪耀的焦点……
   今天,我在教堂,在牧师宣读圣经的庄严下,向上帝起誓,将来无论贫穷与富贵,此生、只爱你一个人,此生只和你白头偕老。
   1958年9月10日 星期三 小雨
   今天,你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极度的疼痛让你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那双美丽的眼睛早已眼泪婆娑。看你痛苦的样子,我心焦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你握着我的手也被护士残忍地剥离,你被推进了手术室,我被推到了门外。手术室外,我慌乱地踱着步子,期待而又害怕,害怕失去你。看着医院墙上挂着的钟表,感觉时间停止,度秒如时。终于,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左手拿着一张打印的单子和一支蓝色的笔,呈现在我面前,我慌了,感觉天要塌下来。医生宣读了责任的重要性,把纸和笔递给了我,让我做出决定。此时的我,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那种无助、恐惧、害怕,像恶魔一样缠绕着我。孩子和你,我必须做出抉择,毅然在你的名字上画了重要。医生走进去的时候,我虚脱了一般,跌坐在地,祷告着愿你平安。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但没有了你,世界也就没有了我。万幸的是,你和孩子都没事。
   1968年12月25日 星期三 多云
   你从画馆回来,怀里却多了一个小生命,那是一个刚生下没多久,被人丢弃的小生命。她躺在襁褓里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看着你,不时地吸吮着自己的小手。你说她饿了,便去储物间寻来奶粉,用温水泡好,吹了吹,摇了摇,小心翼翼地喂着。看着她张开胖嘟嘟的小嘴,吸吮着小雨用过的奶嘴,那刻你笑了,笑得那么美,就像刚做母亲时的模样。你给她起了一个可爱的名字——陌小露,你说有雨就应该有露,雨露雨露正好俩兄妹。听着你给她起的名字,我便打趣地笑着说:“原来你才是写诗的。”就这样,陌小露成了我们唯一的宝贝女儿。
   1974年6月25日 星期二 特大暴雨
   老天像发了怒火一样,乌云黑压压的遮满了整个天空。一会,闪电雷鸣不停地咆哮,那倾盆大雨像不要命地往地上砸。
   广播传来消息,上游的水位已经超过历史警戒线,政府和社区都在紧急广播,要求居民赶紧安全撤离低洼地带,往高处转移。当我把孩子送到姥姥家时,打电话给你,你却还在单位里抢救着你最珍爱的那些油画。当时现场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整个画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在那搬着东西。我和父亲、姥姥说了一下,便开车去接你。车子在公路上疾驰而去,这是我有史以来开得最快的一次。车子开到半路就抛了锚,我只能徒步,踩着到膝盖深的洪水往你单位走去。水越来越湍急,渐渐地没到了齐腰深,还夹杂着树枝和废弃的垃圾,在街道里四处乱撞。我艰难地向你单位游去,可在游到邮政局的时候,一根尖锐的树枝刺伤了我的腿。我赶紧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绑住流血的部位,防止血液流失丧失体力。
   好不容易游到你单位,已是精疲力尽。你当时正站在楼梯口,手足无措,看到你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开玩笑地跟你说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你笑打骂我老夫老妻老不正经。看到我腿受伤了,又急得直哭,像个小女孩一样,慌慌张张地跑回办公室,翻找起急救箱。好不容易找到酒精、药棉、纱布,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看着你小心翼翼地包扎着,我还不忘用疼痛,故意来吓吓你,让你包也不是,不包也不是。伤口包扎好的时候,救援筏也来了。救援筏上,你依偎着在我怀里,任由雨水湿透了你长长的秀发。当时,我们都在注意着洪水,而你却全然忘记了它的湍急,对着我一路欢笑不停。
   1981年3月9日 星期一 多云
   你总是抱怨钱不够用,而你每个月的工资都不低,一问才告诉我,钱都被你用在了儿童福利院。看到你如此有爱心,家里的开销我全包办了。这样你就能省下更多的钱去关照那些孩子,那些孩子需要你也需要我。
   时光如梭,岁月无情,我们的婚姻甜甜蜜蜜地走过了五十三个年头,几十页的日记也将走到尾声。
   2010年10月9日 星期六 晴
   清晨你醒来,我熬了你最爱喝的莲子羹,端到你床前。你没胃口,没有喝,轻轻地推开了碗,说要出去走走,看看太阳。看着你苍白的脸和虚弱的身子,我坚持不让你出去,说等养好了身体再说。而你坚持一定要出去,看着你哀求的眼神,我心一软就扶了你起来。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院里的梧桐早已落光了叶子,没有飞走的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抱起你,轻轻放在轮椅上,推着你。这张轮椅,已经陪伴了你五年。五年的时间里,你大小便失禁,儿媳不在时,我便帮着护理。院子并不大,五十几个平方,种植着各种花花草草,栽的树木也已经林立很高。我推着你,慢慢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还是在原地。也不知道推了多久,你说要去书房看一看,我便又推着你步入了你久违的书房。看着那三分之二属于你的地盘,你开心地笑了。仿佛在我身上的求取,是你最大的骄傲。
   秋天的阳光很温和,透过书房的窗户,照在你的脸上,很美。就像当年走在石桥上一样,你穿着洁白的衣裳,笑着向我走来……
   在你三分之二的地盘里,你轻轻地抚摸着这里的每一个物件,看着你如此专注的神情,是有多么地留恋和不舍。你让我打开你的字画,想看看最后一眼。我从画架上一件一件地拿了下来,一幅一幅仔细地打开给你看。你总是看不够似的,盯着每一幅看了良久良久,而我就这样静静地蹲在地上望着你。你在看画,我在看你。当所有的画作你都看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让我又放回了原位。你说想坐一会曾经坐过的那把椅子,我便轻轻地抱起你,扶你坐了上去。椅子上,你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你曾废寝忘食过的画桌,突然来了兴致,说要帮我画最后一幅。我拿来颜料与画纸,摊在了画桌上,便站在墙角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姿势,直到你满意为止。
   看着你颤抖的手,持笔在画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滴在衣服上。怕你看见,便不动声色悄悄擦去,捂了一下鼻子恢复原有的微笑。这幅画,你画了很久,也没画好,你很自责自己的画技。我说这幅画,是我这辈子见过你画得最好的一幅。你说让我把它丢了,我却对它情有独钟,固执地夹在了画板上。你知道我是想讨你欢心,而你却不知道,无论你画什么,画得怎么样,在我心里,它都是最美的世界名画。
   你看着窗外,说要抱抱。我走上去,轻轻从椅子上抱起你,延着你的目光走到窗户边上。看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你指了指庭院里那棵梧桐树,说是我们结婚时一起种的,如今梧桐秃了,我们也老了。我说你没有老,仍然像年轻时一样美丽大方又有涵养。
   下午的时候,你身体状况很不好,不停地猛烈咳嗽,还咳出了一大口血痰,几度昏迷过去。当时把我吓得惊慌失措,连忙一边打120,一边不停地拍打你后背,并通知了还在上班的儿女。
   医院的病床上,你安安静静地躺着,左手紧握着我,一刻都没有放。家里人全来了,一家十几口都围在病床前,轻唤着你,抽泣着呢喃。而你嘴唇蠕动了半天,已无力回答。病床边上,吊瓶里的药水在滴滴答答地滴着,心电图还指示着你的心跳,房间里,空气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小雨小露不停地还在病房外打着电话,联系医院。又跑去问主治医生,询问母亲的情况还能不能好转,可不可以转院?然得到的答复却是摇头。
   医生告诉我说你挺不过今晚,叫我好好陪陪你。当时我瞬间崩溃了,红肿的眼,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直奔门外哭得唏哩哗啦。到晚上九点的时候,你还是走了,走得悄无声息,连一句话也没能和我说。
   三
   你曾说要微笑着送你走,而我却做不到,还是哭得唏哩哗啦。看着写满整本和你有关的故事,泪水早已模糊了我双眼,滴得桌面都是。你走了,一晃就是十年。十年里,每次进入梦乡都是你,醒来是你。十年里,每次步入书房,每次悄悄离去,却从不敢翻看这本日记,我怕触及自己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十年里,我曾幻想和你生同梦,死同穴,哪怕此刻就结束生命。在这灵与肉的世界里,如果有天堂,我愿和你再续前缘,在那殿堂里听着牧师梵唱。如果有一天,我也进入了地府,我愿化成三头六臂护你左右。如果来生还能遇见,我要把这十年来对你的思念,全部说给你听。
   十年了,夜深了,你也该睡了,晚安!我合好日记本,躬着身,走出了房间……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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