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消磨时间(散文)

某日到某单位公干，因按惯例都要计入堵车的时间。但是，那天路上却格外通畅，且还一路绿灯，故而实达钟点就比约定钟点提早好大一截。言下之意，这段不短且余出来的时间就得在等待中消磨掉。
　　 人消磨时间的同时，其实时间也在消磨人。当被消磨得无聊时，人的情绪自然不佳，也难免会怨天尤人。
　　 于是就怨怪起给正常行程中所植入的那个时间富余量来，觉得那简直是在自作聪明，活灵活现地弄出这经典的老笑话——画蛇添足。
　　 然而再怨也没用，那多余时间依然多余着，到头来还得耐着性子一分一秒地想办法打发。正当我为此而熬煎时，恰巧这家汽车4S店闪在面前，眼前顿时一亮：今天这多余的时间，看来就是在这里消磨了。
　　 于是，我便拉出理直气壮的架势，车头一拐，大摇大摆地驶入这家汽车4S店的大门。先是心里窃喜着，这倒不错，既能免费停车，还能由人侍侯着品茶看车。可随后再一寻思，觉得这门咱也不白进，这光咱也不白沾，因为确实一直想给家人买辆上班代步的车子，对应的还恰好就是这个牌子。两下却巧撞上，这也是缘分。
　　 一个身穿制服的精干小伙满面春风地过来迎接我。
　　 待人坐定，茶上好，他笑容可掬地探问道：“大叔，您想看什么款式的车呢？”
　　 我抬头看他一眼，然后轻轻动下左嘴角，哼着应一声：“先看一下。”
　　 我轻描淡写地伸手端起茶杯，吹吹浮在杯口的茶叶，呷一口。然后再吹吹，又呷一口。再抬起脸环顾一下左右，到底也没想起要说什么。之后，就无聊地翻看起放在桌上的产品宣传册。
　　 过去约十几秒钟时间，他又接着问：“大叔，您看上哪一款车了？要不要我这里给您好好介绍一下？”
　　 我觉着我是似笑非笑地又看他一眼，然后扫视一下左右，最后才应付他俩字：“不急。”
　　 我坐着，他也坐着，他无来言，我也无去语。
　　 大约就这么又过约五分钟，那小伙子终于起身对我说：“叔，不好意思，我得到那边去一下。您先喝着茶，有啥事叫我一声。”
　　 我礼节性地欠欠身应道：“好。好。”
　　 说完，我还呷着我的茶，而他则转身到一边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无聊得开始迷糊的我忽然觉得身边有人给我杯中续茶水，抬头道谢时却见还是他。他脸上的笑容依然可掬，还把手里端着的一个精致小果盘小心地放在我面前。
　　 他依然彬彬有理地发问道：“大哥，这茶怎么样？”
　　 我也笑着答复说：“还行吧。”
　　 他说：“那就好。”他的声音明显坦然许多。
　　 他这回改口喊我大哥，虽说把我的辈份调低那么一档，可我不但不介意调低，反而觉得这才更妥当。妥当自然也就有话说了。
　　 扯来扯去，虽大多是闲扯，可到底还是把关系扯近乎些。最后，言归正传，自然就扯回到车上。
　　 他问我道：“大哥，您对我们哪款车感兴趣呢？是要偏时尚些呢？还是要偏运动些呢？”
　　 我说：“有谱，但还没准，得切身感受。”
　　 于是，他就领我去看他们展厅里摆放的那些实物。
　　 看过这一辆，转身再看另一辆。转来转去之间，他见我对其中的一部车多看那么几眼，就马上打开那辆车的车门，热情地邀我坐在驾驶位，而他也从另一边坐在副驾的位置上。
　　 他亲热地问我：“哥哥哎，您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摸着，随口答复道：“还行，是有点味道。”
　　 他先是一楞，接着急忙解释：“不应该呵？这车已经晾开不少日子了，我闻着已没什么味呀！”
　　 我笑笑道：“我是说这车这风格能对上我的口味。”
　　 一听这活，他脸上的紧张才一下子解除了。紧接着，他的情绪也就高涨起来。情绪高涨起来的他也一下子就进入到角色，就滔滔不绝地夸讲起他们的汽车的好来。他讲的的确卖力、相当投入，只是在他打开的这个频道里，只有他的声音，别的人似乎是没有发言权的。
　　 他从最先进的压燃技术，讲到最强大的电子系统；又从最人性化的空间设计，讲到最超值的乘座享受，这个先进模儿、那个时尚范儿，等等等等。只可惜落花有意可流水无情。不喜只当听众的我，自是会有意地出现听觉疲劳，可怜他竭尽全力地讲那么半天，而我却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我也知道他这是要先入为主，力图用地毯式轰炸的手段占领我的视听，从而打动我，进而洗我的脑。他这么着，我就先是不悦、进而还有心要冷眼而对了。
　　 他兴奋而自豪地说：“我们这款车的动力强劲，一踩油门动力马上响应，有种让人冲动的推背感！”说完还冲我一扬头。我知道，他这是在要我的共鸣。
　　 而我的回应却既无共、也无鸣，只有平淡：“推背感？哈哈哈。”
　　 我顿了顿接着说：“就事论物。先前人推过我，我也推过人。推来推去，往往挺烦人的。这会儿我只求自在，不想推人，也不想被推。也就是说，不管这推背感有多刺激，已然勾不起我的兴趣了。更何况这也原本就不是我的风格。”
　　 他说“这款车外观大气、油耗很低，内部的空间也大，放倒后排座可以当床！既省油钱、还有面子。”
　　 我嗤笑一声回道：“我现时已不再需要去考虑诸如撑面子之类的事了。至于上下也省不了几个油钱，那就更不是我纠结的问题。再说你这个车“安车”可以当床，我也难以苟同。试想：居家，家里有床；出门在外出差、旅游，有宾馆，宾馆都有床。放着舒服不舒服，却要住在车上？除非是躲地震、逃灾荒，还有就是吃饱撑的没事干，找刺激。车就是车，四个轱辘驮起个沙发，安车以当步是其宗旨。以车当床？这不就又翻新出一个成语笑话：舍本逐末吗？”
　　 他说到天窗，我以为不管全景的、还是半景的，都是个摆饰而已。其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多卖上万块钱，另外大概就是对抽烟者稍有利，出烟方便。只是我不抽烟，而且还最见不得别人在我的车上抽烟，不管有没有天窗！
　　 他说到后排空间和配置，我说车上通常就一个人，即使后排偶然坐上人，那肯定也不会是自己。买车首先是为自己服务，让自己舒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坐在后排的别人，人家嫌不舒服大不了下次不坐我的车了。如此，不但人轻松，而且车也轻松。
　　 还有，他说到远程遥控启动功能，我说这功能好是好，可大家似乎谁也不缺那点时间，也不至于嫌冷、嫌热的就上不得车？再说，如果不小心误踫遥控钥匙，那不就有麻烦了吗？面对面现地启动，你知车、车知你，知根知底岂不更好？
　　 他说到座椅的加热功能、行车中的自动巡航、停车时的自动泊车功能等等，我以为这些都是辅助的，有了好，没有也根本不影响行车的质量，仅是多几分额外的体验而已。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被动的、辅助的，它似乎能替代你去施行操作，但绝对不保证结果的合理性与安全性。这等辅助的功能看起来好看，听起来好听，但一般只是摆饰，很少派上用场。不差钱的人讲究这些无可厚非，一般般的人就不要硬撑着去当那冤大头了！
　　 ……
　　 他有来言我有去语，来来回回地倒是挺热闹，然而氛围确是扭着劲的，及其拧巴。调不到一个频道上，结果自然不会和协，扭来扭去，到底就扭不下去了。卡住了。
　　 这尴尬的场面直把那小伙子卡得涨红了脸。他想再说什么，但却只见张嘴没有声音。显然，他的心思挖空了，口舌也耗尽了。
　　 他似乎还是想说点什么，但张开嘴仅是咕噜了一声，还是没说出话来。那嘶哑的咕噜声似夹着哽咽，也有些委屈。这倒让人有些不忍了。
　　 的确，谁都不容易呵。一时间，我就有心把这扭劲绽开。
　　 于是，我稍显歉意地笑笑说：“其实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我要的这车是给女同志上下班开的。首先外观首先得细致，其次得好开、好停、毛病少、好侍侯，最重要的得安全。具体地说，要自动档（双离合除外），得有倒车影像、多功能方向盘、车载电话。至于动力、空间、辅助功能和配置等，都在其次，够用就行。”
　　 听到这里，他马上又活泛起来，动容地说：“哥呵，你早说么！早知你这要求我就不用费心巴力地给你说这说那了！哥，给嫂子选的车，这个款式怎么样？”
　　 “你的频道满是你的频率，没有我插播的空子呀！”我一边说笑着，一边随他走向另一辆车。其实，我也一直关注着这款车。
　　 这款车还真不错。在这车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感受了半天，我还真有三下五除二立马开走的冲动。旁边的他见我确实上心，自然更加亲热和殷勤，一转身还把茶杯都给我端到车上来了。
　　 终于进入到了谈车论价的程序。
　　 他说：“哥，您放心！我会在我的权限内给您尽力争取，一定让您满意。”
　　 他还说：“我会给我们领导说您是我亲戚，一定给您申请一份大礼包。”
　　 我笑笑说：“大礼包就算了吧，还是把那些都折合成钱一并优惠到车价里实在！你说呢？”
　　 他稍一停顿，马上又附合说：“嗯、嗯，这话说的也是。这咱后面再说。”
　　 我说：“别后面再说了，就现在搁这儿说吧。”
　　 他似很为难地说：“这是规定，我做不了主，得请示领导。”
　　 关于车子的颜色，我说要传统的白色。然而他却说这款车以红和灰为主，白色得另加两千块钱。
　　 这两项下来，我心里就有些不快了。虽不快，却还是以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最后各让一步也就解决了。
　　 这事将要收官时，我又大概与他把这款车的情况梳理了一下。当提到车子的安全配置时，忽然想起了ESP系统。
　　 我一看图册惊讶地问他：“这款车的参数配置表上怎么没有ESP系统？”
　　 他怔了一下说：“这款车性能好而且整车调校得也好，相当稳定安全，根本就用不上那个车身稳定系统。况且，多了那套系统成本不就也高了嘛！”
　　 “开玩笑！”
　　 我不由把眼睁大了，一下子也没有了适才的客气：“这系统现今基本都成标配了，而你们这车却没有！ESP可是安全配置啊，在关键时候能起到关键作用。即使一辈子用不上，但也不能少。ESP有如平安符，有它在人心里才能安稳。”
　　 我站起身，不想再在这里呆了。再偷眼看一下表，离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当我上趟厕所出门时，我见他正好背身对着我跟他一个同事说话，我影影绰绰听见他说：“高冷啊……”
　　 我暗自笑了：高冷就高冷罢。这时月，我若是高热可就麻烦了，人家保不定会把我当“新冠”给隔离了。再者说，我不高冷兴许就会被你们给套路进去了。
　　 出了这家4S店我就有些懊悔。
　　 看今天这免费茶喝的，原本是为消磨那点无聊的时间，然而却把心中固有的一点好感给消磨掉了。光听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原来这免费的茶也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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